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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00:57 作者: 八月薇妮
李長樂臉上略有些忸怩,這個罕見的信號讓人著實不安,錦宜的瞪視中,太子殿下終於小心翼翼地說道:「還有些胡言亂語,說你……性情豪放……跟、跟那個什麼林家的……咳咳有些那個……青梅竹馬嘿嘿嘿的意思。」
青梅竹馬嘿嘿嘿。
李長樂犧牲了自己的演技,改用如此委婉純潔的詞語把那些最難聽的話給形容了出來。
錦宜已經給打擊的從內而外的頹喪,簡直說不出任何話來了。
這所有惡毒的言語壓在她的頭上,漸漸地把她壓得蹲在了地上,幸好地上沒有坑,不然還會往下沉進去。
怪不得太子殿下一見面就說自己跟傳聞里不同……這傳聞都要把她傳成一個兼具兇悍無德跟放浪形骸、五毒俱全而一無是處的女子了。
***
李長樂也隨著錦宜蹲了下來,此刻便拍拍錦宜的肩膀:「你還好嗎?」
錦宜舉手握住臉:「說實話……沒有比現在更差的了。」
李長樂道:「不要怕,以後會好的。」
錦宜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可能嗎?」
「也許……」李長樂笑眯眯道:「……吧。」
兩人說到這裡,突然從門外跳進一個人來,叫道:「太子殿下,您怎麼躲在這兒啊,裡頭都找您呢。」
原來是太子的侍從找人來了,侍從話音剛落,看見太子跟一個美貌的少女頭碰頭蹲在地上,頓時驚愕的眼珠子往外彈出了數寸。
李長樂站起身來,低頭整了整袍子:「別吵嚷,小心叫人聽見。」。
錦宜揉了揉臉,力道之大幾乎要把一張臉重新捏揉,變成煥然一新的另一張臉。
李長樂道:「妹妹,我先去吃酒啦,改天有機會再來瞧你。」
錦宜行了個禮:「恭送太子殿下。」
李長樂轉身出門,在門口處跺跺腳,伸了個懶腰,太子殿下望著頭頂飛過的一隻鳥兒,喃喃道:「還好,今兒沒白來,遇到了有趣的人。」
***
這一天,除了從太子的口中意外得知了自己的風評到底多差之外,錦宜過的還算舒心。
過後她不免思量,李長樂既然在廊下站了很久,多半聽見了八紀跟自己玩笑的那些話。
但是他同時又把那些三姑六婆的閒言碎語原汁原味地奉獻給了她……錦宜不由尋思:太子殿下是因為無心呢,還是有意?
如果是無心,倒也罷了,若是有意,應該是李長樂想讓她明白,這樣的一位風評極差的酈錦宜,是無法跟當今的太子殿下匹配的,也許是讓她趁早斷了那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念想。
錦宜當然不是癩蛤蟆,且最愛護小動物,對天鵝肉是萬萬不感興趣的,但問題是桓素舸想讓她做那隻呱呱叫的東西,她又有什麼法子推脫呢?
這夜,錦宜照例檢查了一下自己的雙腿,發現傷口癒合的奇快,她拿著桓玹給的那兩個瓷瓶,簡直愛不釋手。
忽又突發奇想:「這種靈丹妙藥,如果拿出去賣,那一定是供不應求。……也不知輔國大人……不不,我三叔公他老人家從哪裡得來的。」
貧窮限制了錦宜的想像力,她當然不知道這兩個貌不驚人似的瓶子裡裝著的,是千金難求的御用之物,這種東西拿出去賣,買不起的人還是有福的,若是買得起,那就得以私用御品而進監牢度日了。
正在感慨,外間有丫頭來到:「夫人請小姐即刻過去。」
錦宜聽傳,頓時想起今日桓素舸讓自己偷窺太子殿下之事,心想夜晚傳見,難道也是為了這件事?沈奶娘拿了披風來,小丫頭提著燈,領著錦宜往後而去。
一路上錦宜盤算,桓素舸大概會跟自己說什麼話,自己又該如何不露痕跡地轉述太子對自己的「看不上」,不知不覺到了夫人房中,桓素舸身邊兒的嬤嬤跟丫頭們一聲不吭地先退了出去。
錦宜見這陣仗,越發確認心中所想,誰知桓素舸開口竟是:「你過來看看,這是什麼?」
聲音依舊是她素日來的溫和恬淡,但入耳卻又有些繃緊,底下似乎埋藏難以按捺的驚怒。
錦宜一愣:「什麼?」
這兩個字還沒有問出口,就見桓素舸從袖子裡抽出兩樣……不,其實算是一樣東西----泛白細膩,燈光下似有貝珠的光澤,但上頭卻有些淺淺污漬殘留,看來甚是可疑。
不是別的,居然正是那天錦宜在寫意樓摔倒,桓玹拿出來給她包紮傷口的撕成了兩截的絲帕。
「這怎麼在夫人這裡?」錦宜震驚,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那天她回來後,便把這帕子解了下來,但上頭已經被血漬給玷污了,錦宜親自努力洗了一番,但是這蠶絲是最經不起污染的,而且又不能像是棉麻一樣大力揉搓,所以上頭的血雖然給漂洗去了大半,但仍是有層層疊疊地痕跡無法消除。
錦宜自忖這種東西是無法再還給桓玹了,可以她「慳吝」的本性,又覺著扔了未免可惜,於是晾乾後,便放在自己的梳妝檯的匣子裡。
那麼問題來了----這帕子如何會落在桓素舸的手中?
錦宜問罷,桓素舸臉上浮現薄薄地寒霜:「你還問我?」
自從桓素舸嫁到酈家,從來溫柔賢淑,雖然有時候不苟言笑,但也從沒有露出這種肅然不悅甚至隱隱動怒的神色,錦宜的心一跳。
桓素舸道:「你先老實告訴我,這東西是從哪裡來的,是……誰的?」
最後兩個字,她停了一停才說出來,仿佛這問題有千鈞之重。
錦宜對上桓素舸凝視的眼神,心跳之餘,想起了那天桓玹送自己回來的時候,在馬車裡叮囑她的話。
那時候桓玹靠近過來,正在錦宜無所適從的時候,桓玹道:「你記著,回到家裡後,今日的事,不要對任何人提起,尤其是----今天你從來沒有見過我,我也不曾送你回家,可記住了?」
大概是看錦宜懵懂不解,他又再語氣加重地問了一句:「記住了嗎?」
這一刻,面對桓素舸審視的眼神,這位小夫人如何得到的帕子……暫且不表,但她如此鄭重其事地拿了出來,又擺出了一副秘密審問的架勢,難保她不是知道了什麼。
桓玹的叮囑又在耳畔響起……桓玹要那麼鄭重其事地囑咐自己,一定有極重要的原因,所以錦宜不想違背他。
但如果不說明實情,又該怎麼在這位精明的繼母面前瞞天過海?
心跳過速,錦宜有些暈眩。
桓素舸打量了錦宜片刻,她捏著那兩片手帕,手指輕輕地在上頭滑過,過了會兒,她掏心貼肺般地說:「這是男人的東西,你不用再瞞著我。現在我還並未告訴你父親跟老太太,錦宜,你可別白費了我的苦心。」
錦宜的心一陣狂跳,然後像是到達終點一樣,歸於奇異的平靜,此時她的眼前忽地又出現那天走廊外下著雪,桓玹送她回來,他站在面前,斗篷上都是點點鵝毛般的白色雪絨花,那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