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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00:57 作者: 八月薇妮
    突然子邈噤聲,姐弟兩人回頭,卻正好看見前方廊下,臥房的門扇打開,正好兒雪松跟桓素舸夫婦迎著了桓玹。

    子邈張口結舌地看著桓輔國的側臉,好像做夢般喃喃道:「輔國大人不是個老頭子嗎?怎麼比爹還年青呢?」

    這原本也是錦宜的想法。

    可是方才看見桓玹的時候,雖然感覺無比的震驚,但又似乎隱隱地覺著……桓輔國就該是這個樣子,實在是矛盾之極無法理喻的複雜心理。

    兩姐弟正在不約而同地呆若木雞,那邊兒雪松向著桓玹行禮,桓素舸也笑吟吟地見過叔父,三個人不知說了些什麼,然後雪松陪著桓玹沿著廊下而行,桓素舸卻頓了頓,她回頭看向錦宜,笑著向她招了招手。

    錦宜忙收斂心緒,拔腿快步走了過去。

    ***

    桓素舸裊裊婷婷地立在廊下,帶笑等錦宜走近。

    今日她新換藕荷色領口鑲白狐毛的襖子,下襯著杏色的留仙裙,揣著雪白的暖手,越發顯得容貌出色氣質超逸。

    錦宜才行了禮,桓素舸上下打量她一眼,含笑道:「怎麼還穿這些舊衣裳?去換一身,回頭來見我三叔。」

    雖然桓素舸給了她數套上好的綢緞衣裙,錦宜卻從來不曾穿過,今日也仍是一件舊衣裙,原本是花開輕粉色,因為經年捶洗,已經變成了一種花謝的淡灰白。

    錦宜只得答應,又問:「夫人還有什麼吩咐?」

    桓素舸微笑:「沒什麼了,去吧。」

    錦宜正要轉身,桓素舸又喚住她,溫聲道:「就穿那套煙柳色的襖裙罷,鮮嫩又莊重的,適合你。」

    錦宜知道桓素舸指的是哪一套,深天青金線刺繡的襖子,下面是淡煙柳織錦緞子的褶裙,錦宜雖然從沒有過這種衣裙,卻也知道必然價格不菲,而這種矜貴的衣著,好像是專為桓素舸這種豪門千金或者誥命貴婦們準備的,錦宜除了讚嘆其做工精妙價格必然昂貴之外,是萬萬不敢穿上身的,總有種偷了人家衣裳的不自在。

    但既然「夫人」吩咐了,自不好違抗,何況桓素舸是想讓她換好了衣裳去見「貴客」的,雖然錦宜打心裡不想去見那位高不可攀的大人。

    沈奶娘陪著錦宜回房換衣裳,重新收拾裝扮。

    奶娘特意撿了一樣八寶攢心珠花給錦宜嵌在發端,她打量著「盛裝」的錦宜,嘆道:「姑娘年紀大了,也該收拾收拾,學人家傅粉描眉的了,姑娘本就生得好,這樣稍微一收拾,我看就比夫人還出色呢。」

    錦宜正盯著那刺眼的珠花皺眉,很想把它摘下來,聞言駭笑道:「奶娘,我是你養大的,你的心自然偏到天上去,這樣大話也說出口。」

    沈奶娘忙道:「阿彌陀佛,這可不是大話。我敢擔保,如果你也能跟夫人學一學描眉塗粉,一定比她好看吶。」

    錦宜只當她老眼昏花又兼偏心到天上,捂著嘴嗤嗤地笑。

    沈奶娘望著鏡子裡的小女孩兒,心裡明鏡似的。

    她倒不是偏心自己養大的錦宜,也不是說大話哄她開心,雖然還未及笄,但是這小姑娘已出落的如一株新荷一樣水靈嬌嫩,雖然從來不懂塗脂抹粉,卻更是多了一種天然的清麗鮮嫩,沈奶娘不懂什麼叫「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她只是以一個見多識廣的老嬤嬤的毒辣眼光做出了中肯的評論。

    可惜錦宜因為從小兒一門心思地為了「生計」打算,從來不在她自個兒的身上下功夫,更無瑕留意自己長得如何了。

    還有一件兒,家裡有子遠跟子邈兩個小混蛋,姐弟三個有時候打打鬧鬧,子遠子邈往往就出口亂噴,指鹿為馬地嘲笑錦宜「毛丫頭」之類,有時候子邈給她「打」了,還會口沒遮攔地叫「醜八怪」等等,久而久之,導致錦宜對自己相貌的判斷力產生了極大的認知偏差。

    而桓素舸出身高門,這種豪門的女孩子,幾乎從剛懂事開始,就知道如何精心保養自己的臉面,身段,如何搭配首飾、衣著。

    修飾容貌對他們而言更是跟吃飯喝水一樣重要的事,甚至比吃飯喝水更加重要,是以她們無時無刻、從頭到腳沒有一處地方不精緻入微,令人目眩神迷嘆為觀止。

    但對錦宜來說,她從來都只認為吃飯喝水才是頭等大事,幾乎不知道「修飾」兩個字是什麼東西:能吃了點飢麼?

    沈奶娘看著皺緊眉心的錦宜,止住她躍躍欲試想要拔掉那珠花的手:「姑娘,你說夫人是不是不高興了?」

    錦宜抬頭:「為什麼不高興?」

    沈奶娘忖度:「夫人給了你這麼多好衣裳首飾,你從來都不穿戴,今日桓輔國到了,你這一身兒,有些……」

    「有些怎麼樣?」

    「有些……失禮吧。」

    錦宜的眼前卻突然出現貼在桓玹腰下的那一抹雪痕,她吐吐舌頭,心想更失禮的早就造成了。

    她嘆了口氣:「奶娘,我不想見那桓輔國。」

    「為什麼?你要知道等閒的人還見不到桓大人呢。」

    錦宜道:「我跟他又沒什麼關係。」

    沈奶娘道:「怎麼沒有關係?如今見了人家,你該叫他……」沈奶娘想了想,道:「三叔公吧?」

    錦宜眼前出現那張年青的臉,哈哈大笑:「三叔公?那是叫白鬍子老頭的。」

    這個稱呼簡直跟叫桓素舸「母親」一樣令人羞恥。

    沈奶娘卻嚴肅地說道:「你沒聽說過『搖籃里的爺爺,拄拐棍的孫兒』麼?輩分是不能亂的。」

    錦宜嘀咕:「我只叫他桓大人不成麼?」

    沈奶娘道:「不能再失禮了!」她望著面前這張過分鮮嫩水靈的臉,又突發奇想地說道:「不如塗點口脂吧?」

    「不要!」錦宜即刻搖頭擺尾地表示拒絕,頭搖的幾乎把那珠花都甩下來。

    ***

    沈奶娘陪著錦宜出門的時候,地上的雪又厚重了一層。

    走了會兒,錦宜發現自己的裙擺已經拖地了,織錦緞筆挺的邊角跟掃帚一樣掃起了一圈兒雪,又帶了點潮濕,她格外心疼那昂貴的裙子,遂舉手提了起來:「這是何苦來哉。」

    沈奶娘見她提著裙子,猶如一隻開屏的孔雀,忙叮囑:「放下,放下,叫人看見了不妥當。」

    錦宜振振有辭:「若是我拖著裙子過去,見桓輔國的時候裙子都濕了,不是更不妥當?」

    沈奶娘覺著這說法很有道理,於是勉為其難地同意了她擺著這孔雀開屏的奇葩造型,橫豎現在沒有桓府的人看見,也就罷了。

    誰知桓府的人還未一飽眼福,站在主人院外的酈子邈卻先瞧了個新鮮。

    只是他居然一反常態地沒有大放厥詞,反而目瞪口呆地盯著錦宜,像是頭一次認得長姐。

    錦宜懷疑這小子是在默默地嘲笑自己,就斜睨他:「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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