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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6:58:03 作者: 崔淇
抱夏服侍他脫了外套,他平靜地看著妻女,嘴角露出一抹欣慰的笑,這樣的歲月靜好,是他最喜歡的。
他走到黑漆木圓桌邊,仰脖喝了一口桂花茶:「希兒,等會兒再畫,我有事要與你說。抱夏,你們都先出去。」
丫鬟僕婦們順從地魚貫而出。
一輪夜光,越肩而過。
孫希輕移蓮步,環佩聲響,很自然地坐在崔然的大腿之上。
她掏出帕子,幫他擦去嘴角的殘茶。
他握住她的手,神情頗為愉悅:「希兒,清溪樓的事,有眉目了。」
她很早知道他的能耐,對此並不驚訝,她正想問究竟發現了什麼,卻見他的腰間血污一片。
她驚呼出聲,把手放了上去,卻聞見一股山間野香瀰漫開來。
崔然笑起來:「你別慌,我沒事。閉上眼睛!」
她半信半疑地閉上眼睛,只覺得崔然將什麼塞到了自己嘴裡,味道甜絲絲的,好像是櫻桃的味道。
「好吃嗎?是我去親自去給你摘的新鮮櫻桃。」崔然溫柔道。
她笑著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什麼,眼角有些濕潤。
常聽人說孕婦神經敏感,情緒容易波動,前兩次崔然都是自己快生了才回來,她沒有機會去感受這份溫情。
現在崔然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翩翩玉公子,居然能為了自己,親自去採摘新鮮的櫻桃。
她很感動:「謝謝你,崔郎。」
崔然聽出聲音里的哽咽,苦笑道:「怎麼還哭了?」
孫希搖搖頭,忽然眼睛紅了。
不知為何,她覺得心裡一陣悲愴。
「你是不是壓力太大了?身子太累?」崔然皺眉,「你總是思慮太過,什麼事情都獨自擔著,自己處理。你一個閨中婦人,何必要這麼能耐?凡事有我,你只管放心養胎就好!」
她被他這一連串的話,說的有些悵然,從鼻腔里發出一聲嘆息:「我父親,有意和雲妃一派親近。」
崔然怔了怔,躊躇好了一會兒,才低聲道:「我知道,外祖父有跟我說過。」
孫希抬眸,眼底有驚疑,不安和期待。
崔然抬手摸了摸她的臉,語氣和緩:「你也不必想太多。這件事,我會和長輩們商量著處理的。你不必費心插手。」
「清溪樓的事情你說有眉目了?」孫希想起剛才他的第一句話。
「你姐夫見的那幾個人,有孫河,京兆尹徐大人,還有幾個,不過是用於掩飾的醉狂小詩人。」
崔然說的輕鬆明晰,一派雲淡風輕,但她知道,要打聽到這些,他勢必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孫希心裡一寒,感到驚懼:「孫河與雲妃,可是不對付的。他不久前才在朝堂上,激烈反對雲妃的父親任職宣徽使的呀。」
崔然嘆了口氣:「我一直知道,聖心難測。」
「可京兆尹徐大人的繼室雲氏又是雲妃的族妹,他卻和孫河私下交情甚好,這又是什麼道理?」孫希忍不住發問。
「雲氏和雲妃,雖然表面上是族親,但也是只是轉折親。況且徐大人出身世家,未必就站在雲妃這邊。」崔然道。
「可陛下私下命姐夫親近孫河,表面上又向世人宣告自己寵愛雲妃,這些都是不爭的事實啊。」孫希有點搞不懂皇帝的動機。
崔然嘴角一揚:「陛下登基以來,不是一直最擅長攪亂一池春水,雙方無法和解的時候,他再來做和事佬,坐收漁翁之利。」
「聽你這麼說,雲妃只是陛下攪亂春水的小石,咱們這個陛下,果然冷心冷麵,三個皇子還那么小,他也忍心讓他們捲入這危險的紛爭,兄弟鬩牆,他難道樂意見到?」孫希說完,也覺得自己有點天真。
崔然冷冷道:「淮王之亂,我們不是沒寒過心。天子享帝尊,卻也高處不勝寒。他的心,是孤獨的,也是冰冷的。所以他才是合格的帝王。」
燭光搖曳,崔然的臉明明滅滅。
她忽然有一種直覺,這直覺告訴她,他的心,定是被這寒冰傷過。
她悵然若失地合上眼皮,嘴唇顫動:「崔郎,你和謝丞相,準備怎麼辦?」
她心裡一萬分明白:一入侯門深似海,一入帝王謀,更是九九八十一劫難。
他雙眸洞澈堅定,嘴角卻泛起酸澀的笑:「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前無行路,後無退途,欲返不能,此生何所?」
孫希頓覺頭上的筋脈作痛起來,和崔然定親前,自己對他的感覺,此刻又突然升騰起來。
她想起平定淮王之亂後的那場元宵佳節宮宴,皇宮的清涼殿燈火輝煌。
隔著紫琉璃簾,可見堂上冰瑩。
雲母屏風,水晶鑒盤,白衣飄飄,伺候宴席的宮娥們的纖纖素手,都在九層金枝葉燈的映照下,展現出奢麗的光彩。
隨著一聲鐘磬,十個侍者一起搬上巨大的金盤,上面有座冰雪凍成的酥山。
這座酥山裝飾著各種珠寶玉石,還有紅珊瑚點綴。
皇帝手持金杯,緩緩道:「朕自登基以來,勤勉持政,奉行節儉。但此次平定淮王之亂,諸位卿家居功至偉。朕為此特開國庫,每位功臣均按功勞大小得一份。」
他做了個手勢,酥山被宮娥們分裝在銀盞中,遞給眾人。
那時候祖母和孫雲剛死,她只覺嘴裡心裡都發苦,皇帝如此大費周章地賜宴功臣,原是為了安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