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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6:48:13 作者: 夜蔓
褚唯一的目光往他的方向看過來,他知道她在找座位,可一眼莫名地讓他心頭一緊。後來宋輕揚才反應過來,就是那一眼,才讓他失了心。
她拉了拉座椅,動作很輕。坐下來後,她的背脊輕輕地碰了一下他的桌子,桌子微微晃了一下。
她的馬尾在滴水,後背濕了一大片,宋輕揚甚是看到了她的內衣帶子的形狀。他快速地撇開眼,窗外,雨水就像一道天然的水簾。
臉微熱。
什麼大珠小珠落玉盤,他記不得了。他知道心臟突然加快速度跳動著。
「大家認真審題不要東張西望。」老師沉聲說道。
宋輕揚低下頭,心跳猛地一陣跳動。
不到一個小時,他便寫完了所有的答題。他聽到她在咳嗽,不知道是不是淋雨的關係,她的桌子微微晃動著。
那一次,他沒有提前交卷,耐心地等著鈴聲。
她一直低著頭,糙稿紙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演算。
宋輕揚看到了,倒數第二題,她中間一步寫錯了。
一個半小時很快過去了,考試結束。
「試卷從後向前傳一下。」
宋輕揚接了後面同學傳來的試卷,他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頭,「同學----」
褚唯一回頭,眼角下垂,目光只注視著試卷,快速地拿走,壓根沒有抬頭看他一眼。
雨,漸漸停了。
褚唯一收拾著書包,有人走到她身邊,應該是她班上的同學。宋輕揚慢慢悠悠地拎著包站在座位上。
「褚唯一,你今天怎麼遲到了?」
「我奶奶身體不好,住院了。」
「啊!那你怎麼辦?這幾天都要考試啊?」
「我晚上去醫院陪她。」
……
當天下午的英語考試,宋輕揚就沒有再見到褚唯一。他納悶了。看著前面空空的座位,考試時幾次失神,老師幾次來敲他桌子。
一連三天,褚唯一都沒有來考試。
直到最後一場,那天考的是政治。褚唯一出現了。
她依舊最後一個進的教室,那天她沒有再穿校服,而是換上了一件白色的連衣裙,那麼的乾淨,她的長髮披散著,額角用黑色的夾子固定住。
大家都將注意力集中在考試上,只有宋輕揚注意到了她。
她的袖子上別著黑色的孝布。
宋輕揚怔住了,大腦像被人敲了一下,他知道那意味著什麼。
她輕輕走到座位上坐了下來。
那一場考試,褚唯一提前交卷了,匆匆來匆匆去。
考試成績出來之後,開始分班。宋輕揚自然而然去了物化班,褚唯一則去了史政班。同在一棟樓,一個在頂樓,一個在底層。
宋輕揚會聽到她的名字,語文老師會把她的作文拿到班上。「你們看看褚唯一寫的作文,再看看你們的,同學們你們能不能用點心啊!」
「老師,你不能拿我們的短處和人家比啊。」
語文老師眼光如刀鋒,「我聽說這次英語成績年級第一也是褚唯一。」
「不,老師,還有我們班的宋輕揚啊!」
宋輕揚不知道她到底知不知道他。
褚唯一高二時開始住校,宋輕揚和她再無交集。
偶爾他在學校會遇見她,她卻從來不曾看過他一眼。那時候,他的抽屜常常會有各種信件還有巧克力等等。
枯燥的生活,大家也學會了各找樂趣。男生不免會聊到漂亮的女孩子。文科班漂亮女生多,這是公認的。
「我覺得1班的藍月好看。」
「那你去追啊?」
「那個褚唯一你們認識嗎?就是有些內向。」
「你咋知道人家內向的?」
「他們班人說的。不過她人好像挺好的,課堂筆記都會共享。」
「褚唯一嘛,她人確實很好,高一期末考,她奶奶去世,她缺考了好幾門。不過照樣進了文科實驗班,因為教導主任是她家親戚。」
「人家成績好也是公認的。」
宋輕揚聽著他們說著話,一言不發。
有次以前班上的同學問他借數學試卷,那位同學正好在文科實驗班。宋輕揚便親自給那位同學送試捲去了。
那位同學感激不盡,「宋輕揚,太感謝你了。」
兩人站在天台上。宋輕揚眼尖地看到天台一角有人,他目光一頓。
真是褚唯一,她帶著耳機,不知道在聽英語,還是在聽歌。
天邊的雲發出橙色的光芒,像火一般。
宋輕揚雲淡風輕地說道,「你們班地勢挺好的,還有這麼一大塊空地。」
「這天台晚上挺可怕的,以前不是有人從這裡跳樓的嘛。」
宋輕揚瞟了一眼褚唯一的背影,「你同學?」
「是啊,我們班的女學霸。不過不太喜歡說話。」
宋輕揚看著她隨風飄揚的頭髮,他為什麼會覺得她看上去那麼孤獨。
高中三年,他在操場遇到過她。她繞著塑膠跑道跑步,他在踢足球,故意將球帶到她身旁,然後他一個不留神,被人鏟倒在地,等他爬起來,褚唯一已經跑遠了。他看著她的背影,唯有嘆息。
他在學校小賣部遇見過她,她買咖啡,他在她身後排隊,可是她都沒有回頭。
宋輕揚是個內斂的男孩子,斷不會做出寫情書的事。
高三那一年,每日都在題海的轟炸中度過。宋輕揚從高二開始學的德語,水平已經不錯了。五月底的一個下午,學校照畢業照。
從1班開始,1班照完,大家就各自離開。宋輕揚在人群搜尋著褚唯一的身影,好不容易給他找到了,卻發現她身邊一直有個人。
他在遠處等待著,他想著那人是誰。當他看到那個男生拉起褚唯一的手,他的世界轟然間塌了。
後來,他離開了,他醞釀許久的自我介紹毫無用處。
「嘿,褚唯一,我是18班的宋輕揚,高一那次期末考,我坐在你後面的位置----」
只是褚唯一從來不知道他,那個曾經坐在她身後的男生。
第十九章
蘋果很甜很脆。
宋輕揚一直不怎麼吃水果,如今心甘情願地啃光了半個蘋果。
老太太看著這一幕,心裡和明鏡似的。小姑娘沒騙她嘛。
老太太開口,「輕揚,我以為你今天不會來了,你媽說你最近工作挺忙的。」
宋輕揚回道,「有些事交給同事做了。」
「是卓天嗎?你不要老欺負他。」
宋輕揚笑笑,「蘋果太甜了,你有糖尿病還是少吃點吧。」
褚唯一喃喃說道,「其實蘋果中含有的鉻能提高糖尿病患者對胰島素的敏感性,而蘋果酸可以穩定血糖,預防老年糖尿病,其實糖尿病患者可以吃蘋果的,酸味蘋果更好。」
老太太一臉喜色看著她,「你看人家小姑娘懂的就多。」
宋輕揚輕笑一下。
「小姑娘學醫的嗎?」老太太問。
褚唯一搖搖頭,「我奶奶以前也有糖尿病。」這麼多年她一直記得。
宋輕揚輕飄飄地說了一句,「我奶奶還有高血糖。」
褚唯一扯了扯嘴角,正色道,「那是不能吃太多糖。」
褚唯一坐了一會兒也該走了。「奶奶,我先回去了,以後再來看你。」
「以後?什麼時候?」
褚唯一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唔,她只是客氣一下。
「我放假的時候。」
老太太微笑,「到時候讓輕揚去接你。」老太太殷切的眼神讓她不忍拒絕,「好的。」
宋輕揚嘴角溢出一抹笑,「我送你。」
褚唯一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兩人邊走邊聊。
「你奶奶多大了?」
「六十二。」
「啊!你奶奶好年輕。」
宋輕揚默了一下,「她並不是我親奶奶,是我爺爺第二任妻子,爺爺比她大很多。」
褚唯一瞬間咬住了唇角,有些凌亂。
「那個年代離婚需要很大魄力,尤其是我爺爺那樣的身份,組織上一直不同意。」
「後來呢?」
「後來,我親奶奶主動同意離婚。」
「那你親奶奶後來好嗎?」
「不知道。」宋輕揚悵然地搖了搖頭,「她決心離婚,也不想再和爺爺聯繫了,所以和我們不再往來。」
褚唯一嘆了一口氣。「你奶奶很愛你爺爺。」愛情變了質,此生不再見。你若不愛,我何必自討沒趣呢。
留著一個空殼的婚姻難道埋怨到死嗎?
褚唯一漸漸理解了父母當年離婚的決定,只是他們一家人的感情真的很難回到最初了。
她忘不了,奶奶也是因為受了父母離婚的打擊,身體每況愈下,一年的多的時間,就離世了。
褚唯一低著頭陷在自己的思緒中,那些過往在時間的流逝中終於慢慢治癒了,可失去的東西再也沒法復原了。
「讓一下,請讓一下----」幾個穿著白大褂醫生和護士匆匆地走著。
褚唯一根本來不及躲讓,身子一歪,幸好宋輕揚一把扶住她,她靠在他的手臂里。
鼻尖飄過一陣淡淡的味道。
褚唯一目光看著前方,中間的那個醫生,她再熟悉不過了。
郗清遠同樣也看到了她,四目相對,她的窘迫,他的冷漠,突然交錯。他只是瞟了她一眼再無其他。
「郗醫生,病人一直在嘔吐,剛剛陷入昏迷。」護士語速飛快。
郗清遠翻邊走邊翻看著手裡的資料,漸漸遠去。
褚唯一站在那兒,看著遠處,眼底浮上一層憂鬱。
宋輕揚沒有多說什麼,等她回神。
「走吧。」她說。
兩人默默地走著。出了醫院,她才開口,「我媽媽也是醫生,小時候我一直以他們的職業為傲,救死扶傷,媽媽總是非常的忙,無法幫我檢查作業,無法出席我的家長會,無法陪我參加周末的活動。可是我還是喜歡醫生這個職業,因為生病實在太痛苦了。」
「那為什麼自己不選擇醫生這個職業?」
褚唯一呼了一口氣,「為了我的孩子啊,我親身體驗過了,我不想我的孩子將來像我一樣,童年沒有父母相伴。」
孩子。
宋輕揚嘴角一揚,「說的好像你有了似的。」
還在相親的人大言不慚地說這樣的話,也好意思。
褚唯一哼哼一聲,「想要有個孩子也不是一件難的事。」
宋輕揚皺起了眉,「你要做什麼?」他的臉色有些嚴肅。
褚唯一被他弄得一愣一愣的,「我沒想一夜情。」說完她就後悔了。褚唯一蔫蔫的,「以前在東北讀大學,遇見過俄羅斯留學生。」
「然後呢?」
「我覺得混血兒挺漂亮的,金髮碧眼。不過我還是比較傳統,結婚的話還是找個中國人吧。」
宋輕揚的眼眸卻愈發的清亮,沒再說什麼。
那天下午,郗清遠的科室有個病人去世,食道癌晚期,其實這個病治癒率已經很高了。只是病房在手術後沒有休息好,病情惡壞,六十三歲便去世了。
病人家屬情緒很激動。
那是一條命,突然間就沒了。科室氣氛越加的低沉。
郗清遠臉色一直不是很好,護士長走過來,「郗醫生,你已經盡力了。」
人總有許多可奈何的,生命太過脆弱。
「這是我手裡走的第一個病患。」郗清遠低沉地說道。
護士長嘆了一口氣,拍拍他的肩頭,把空間留給他一個人。她出來關上門。護士匆匆過來,「宋老太太有些不舒服,找郗醫生。」
護士長說道,「讓徐醫生去看一下。」
護士指了指裡面,「郗醫生心情不好嗎?」
「不要多問,走,我也去看一下。」
郗清遠也聽到外面的聲音,他呼了一口氣,起身往外走去。
宋老太太腹痛,她無力的說道,「小郗醫生,我這身體是不是不行了?」
郗清遠正色,「受涼引起的,掛一瓶水。」
人老了,身體各項技能都在萎縮,新生代謝自然比不上年輕人。
郗清遠掃一眼,病房裡只有宋家的保姆守著老太太。給老太太掛了水,他們才走。
科室里有人議論。
「這位宋老太太不是原配,宋老爺子當年是有妻子的。」
「那是一夫二妻?」
「我聽說不是,離婚再娶的,這位比老爺子小十幾歲呢。」
「前妻願意嗎?」
「最艱難的歲月都熬過去了,最後還是守不住丈夫。」
「那宋少是她的親孫子嗎?」
「不是,是第一任的孫子。」
「那看著第一任的孩子對她挺不錯的。」
「誰知道呢?」
郗清遠走進來,「703的2床下午換藥,你們誰去一下?」
那幾個人有些尷尬,郗醫生最不喜歡在背後議論病人的事,大家爭著搶著要去。
「一個人去就可以了。小朱,你去。」
剩下的幾人面面相覷,結果郗清遠什麼話都沒有說。「怎麼了?」
「沒事沒事,郗醫生,周六科室聚餐?你來嗎?」
郗清遠很少參加這樣的活動,「那天沒安排我的班我就去。」
「太好了,郗醫生,你能來大家一定很開心。就是有班,一定找人跟你換。」
「讓趙醫生吧。」
趙醫生很鬱悶,憑什麼嗎?
「因為您是有家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