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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6:47:16 作者: 荔簫
咫尺間,張氏瞳孔驟縮,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好像眼前就是閻羅一樣。
「若是你沒動阿玉,我大約會由著陛下賜你一死吧。不過這回……我給你求了個情。」席蘭薇站直了身子,淡看著她,笑意輕蔑,「我很好奇,做盡惡事的人會不會有悔改的一天,或者不需『悔改』,只是『後悔』而已。」
伸出手去,她和善地扶正了張氏髮髻上那唯一的一隻釵子,覺得粗糙的木質有些劃手:「你就在這兒住著吧。二十年、三十年,讓本宮看看,連未出世的孩子都能橫加毒害的人,究竟是一惡到底了,還是也能轉個性子。」
「你……」張氏狠然切齒,眸中的絕望也陡然深了,「我要見陛下!」
到底還是嬪妃,皇帝若不賜死她,她絕不敢自盡。若不然,死後有沒有全屍,誰都無法保證。
「我要見陛下!」張氏還在喊著。自然,是沒有人會理會她的。
☆、154 作祟
丑時末刻,霍祁和席蘭薇在安玉的啼哭聲中被驚醒。
以為出了什麼事,連忙睜眼望去,還好是謹娘抱著她一併進來。謹娘神色尚算平靜,似乎並無什麼太糟糕的事。
謹娘將安玉放在榻上,安玉便立刻跑去投進席蘭薇懷中,仍是哭個不停,連聲音都嘶啞了。
蘭薇將她摟在懷中哄著,輕撫著背為她順氣,溫聲問道:「怎麼了,阿玉,做惡夢了?」
「陛下、夫人……」謹娘伏地一拜,聲音有些發虛,「方才……方才奴婢哄帝姬睡著,不知怎的,忽然從窗戶飛了蝗蟲進來,一下子便是許多……帝姬受了驚嚇……」
直聽得席蘭薇一驚。
……又有蝗蟲?!這都快一年了,皋驊、淄沛兩地雖則受災不輕,但開春以來,也已重新開始了耕種。只要這蝗蟲不是一年來折騰一次,今年按理應該能豐收。
宮裡這是怎麼回事……
心知先前是張家作祟,宮中鬧蝗、宮外說書,裡應外合得很好。此次,自然還是頭一個想到了張氏頭上。
「讓宮正司給本宮審張氏!」席蘭薇怒然,心中感慨這不把自己折騰死就不罷休的性子也著實值得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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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祥宮不是毓秀宮、穎淑宮,按理說,都是自己的人,想壓住什麼傳言並不是難事。
但……在她與霍祁皆說不得外傳的前提下,事情還是在兩個時辰後傳得闔宮皆知。
晨省時,嬪妃們打量她的目光都不太對頭,讓她很有些如坐針氈。
想要問罪,宮人們又皆是連連叩首、道絕非自己所言,那番驚懼讓她不得不相信當真不是他們。一時間感觸莫名,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勁,頗是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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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正司連審了張氏三天,禁軍都尉府也連審了捉拿在案的幾個張家人兩天。無論張氏還是別人,於此都是連連喊冤,甚至連認下了毒害皇裔和先前施飛蝗布局的事,都不肯承認此次。
沒有口供,兩邊又皆順著線索查下去,一步步地向前推著,還當真……和張家尋不到任何關係。
細想原委,張氏鳴冤時喊出的那話也當真有道理:「蝗災都是去年的事了……今年便是要害她,也該尋個別的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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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有意思了!」席蘭薇氣笑,「什麼世道,人人來害我都要給我扣個蝗蟲精的名聲?難不成我當真有什麼地方長得像?」說話間不由自主地扭頭看向妝檯上的銅鏡,端詳須臾還是搖頭,「明明沒有。」
「許是這說法時興……便總拿來用……」羋恬也是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撇了撇嘴,承諾道,「如若你我反目成仇,我定說你是狐狸精、雪貂精來害你,一解你對此的不滿,可好?」
「甚好。」席蘭薇重重點頭,一想,又說,「我也不求那麼多了……你說個蝴蝶、飛蛾也可。」
說得咬牙切齒。只覺但凡不是蝗蟲,是什麼牛鬼蛇神她都認了。
霍祁再度拿這話調侃她調侃得心安理得,還和羋恬學得一併叫她「阿蝗」,弄得她惱羞成怒、他在賠笑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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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的傳言,自然而然地又起來了。且很快就帶起了長陽城中說書先生口中的故事----這就更怪,沒了張家抗衡,這些故事就該是只有楚宣那一種說法了。竟還是這麼快就將宮中奇聞傳得到位,連楚宣也滿是不解。
「我覺得還是張家。」楚宣敲著桌子說道,言罷沉吟片刻,又自說自話地否了這想法,「又好像不是……」
「宮正司和禁軍都尉府都說不是。」席蘭薇嘆息道,「我想了想,也覺得並不像。死到臨頭了,有閒工夫也該是留著保命,還拿來用這不疼不癢的手段害我?當真是嫌陛下追查得還不夠狠麼?」
「宮裡怪事太多……」楚宣想不出個所以然,一味地搖頭,悠哉哉道,「忒不痛快。若當真恨誰,刺一劍才是正經;這麼在陰暗處害人,害完了她都不知是誰害的她,有什麼意思?」
這麼聽起來,還真是江湖的路數更痛快----只是宮中的女人,沒幾個能做得來這「刺一劍」的事情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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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鬼之說就是再離譜、再滑稽,傳得久了,也難免讓人徒增幾分信。
此番又洗清了張家的關係,看上去就更像是席蘭薇身上有問題。
連自己的女兒都被牽連到了……
已有膽小怕事的嬪妃尋了身子不適之類的由頭告假不出、不來晨省昏定,席蘭薇縱知原因也生氣不得,只覺真令人啼笑皆非,一年傳這麼一次,縱使不痛不癢也讓人難以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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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婕妤在一日的晨省後留了下來,打量席蘭薇的倦容半晌,頷首輕言:「夫人昨晚又沒睡好?」
席蘭薇抬眸看看她,未作掩飾,點頭應了聲:「是。」
「夫人似乎……已有幾日都睡不好了。」白婕妤笑意淺淡,擔憂之意若隱若現。
席蘭薇「嗯」了一聲,未言,覺得頭中發著脹,確實難受。
「這事懸而不決,宮中的傳言就不會斷。」白婕妤一聲哀嘆,話中帶著些無奈的悲傷。席蘭薇再度睃了她一眼,她今日穿了一身藍灰色的曲裾,好像襯得整個人都黯淡了一層。默了一默,她終於問了一句:「婕妤想說什麼?」
白婕妤並未當即作答,欠了欠身,眸中隱含思量,似在為她尋個最為可靠的解法。須臾,露出一笑,緩緩說道:「臣妾覺得……『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的道理,夫人必然懂。」
席蘭薇淺有一凜。
「後宮裡,陛下最在意的就是夫人。此次的事,想來宮中傳得再厲害,陛下也並未相信夫人是妖吧?」白婕妤笑而說著,及此只稍稍一頓,未等席蘭薇作答便又續道,「既然如此,最須擔心的一環根本不在。那麼,真相如何,重要麼?只要夫人找到了『兇手』、發落了,讓宮中覺得真相大白,便足夠了。」
說得直白一些,就是找個人來頂罪便是。反正她也有法子讓六宮相信這就是真的,平息了流言,也就再無什麼事了。
稍一沉息,席蘭薇挑了挑眉頭,清冷道:「兇手是張氏?」
「不是很好?」白婕妤輕一笑,反問道。語中一停,又說,「夫人和張氏早已結怨,她恨夫人的事闔宮皆知,自然容不下夫人在宮中呼風喚雨,死也要拖夫人墊背的……」
心平氣和,不似建議她這樣去做的口氣、而是端然在說事實就是如此。
大約……也是行得通的。且不說這樣能讓事情平息下去,就是真兇見了,大概也會明白,她能這樣壓住第一次就能壓住第二次,便不會故技重施。
席蘭薇認真掂量了片刻,少頃,還是搖了頭:「不可。」
白婕妤微微一怔。
她看向她,眸中含著謝意,微笑著解釋道:「若只是要解這燃眉之急,婕妤所言可行。但這背後之人不管是誰,掀起此等謠言,說到底是為取本宮的命的。找人頂罪強壓下此事,於本宮而言無異於飲鴆止渴。本宮尚在宮裡,對方總有一日會再尋別的法子挑起事端。」
「飲鴆止渴?」白婕妤輕皺了眉頭,顯不同意她這想法,「夫人想一舉捉出真兇倒是穩妥,只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言外之意,待得找出那人,興許她早已被皇帝廢了。
「婕妤此言差矣。」席蘭薇笑得輕鬆,「就像婕妤方才所言,無論後宮傳得如何,陛下斷不可能相信本宮是妖,最需要擔心的一環根本就不存在。那麼,本宮大可以放下心來,一點點地查出真相。」頷了頷首,她苦笑著嘆了一聲,又續言道,「飲鴆止渴這樣的事,若是擱在兩年前,本宮興許是會拼一把的。但現在到底有安玉在,本宮不能舍下她去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