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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6:47:16 作者: 荔簫
席蘭薇端然坐著,睇著她心緒難言。
少頃,覺出秋白的瑟索之意愈發明顯,若她再不說話,她便真要嚇壞了。緩了緩神,終於道:「你……傷好全了?」
「是。」秋白輕輕一應便屏息不再言,似在擔心還有什麼別的責罰。席蘭薇輕輕「哦」了一聲,又道:「那再幫本宮辦件事吧。」
秋白一愣。
「又到了家人子採選的時候。尚儀局呈上的女官名單本宮看了,似是無甚問題,但眼下特殊些,不知張家心急之下會不會在採選上做什麼。」她說著一哂,看了看清和,又道,「本想讓清和去,不過上次便是你去的,把禮數都好生溫習了一遍,就省得她再費心學一次了。」
秋白聽得有些發懵,滯了良久,支支吾吾道:「可是……奴婢……」
「本宮復你女史的位份。」席蘭薇淡言道,「家人子的事妥了,你回悅欣殿來就是。從前的事,本宮不會再提,你也不必總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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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是最不解席蘭薇幹什麼要如此饒過秋白的人。
雖則她也最想救秋白,但這畢竟是宮裡,容不得背叛----因為背叛的事,常常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
「她不會再做什麼了。」席蘭薇輕輕一喟,「我也會注意著,不會讓她有傷到我的機會。若你非要問個原因,就當是……因為一些陳年舊事吧。」
她話語懶懶的,分明不想再多做解釋,清和便也不好追問。是了,就是因為上輩子的那些舊事,秋白清和的不棄,一度是她在最艱難的時候唯一的支撐。
而且,就算是這輩子,秋白做出了那樣的事,也到底還是存著餘地的。
回想方修媛到她殿中「捉jian」那日。話必定是秋白放出去的無錯,但方修媛到她殿中後的舉動……細想起來卻有些奇怪。
她帶了那麼多人,氣勢洶洶地來問罪,甚至直接打了小霜,但一直沒動手掀開幔帳看一看是否真有「jian夫」在。
乍然一想,似乎是礙著她位份更高不敢妄動,但此行里,她失禮之處已然太多了,根本無所謂再多添這麼一件。
只能是秋白對她說了什麼,讓她相信席蘭薇當真有與人通jian、jian夫必在榻上,她覺得勢在必得,故而於她而言……自然讓皇帝親自去看,才更能置席蘭薇於死地。
想來,秋白在這事上也費了不少口舌。
有時候,席蘭薇甚至會懷疑,秋白是不是根本就知道她的心思,明知道她是有意放出的話還去傳話、為的就是把那邊繞進來----因為同在一起這麼多年,她們互相都太熟悉了,很難想像秋白會相信她與人行苟且之事。
事已至此,問不問並無意義。若當真是如此,秋白必會承認;若不是如此……為了保命她大約也會承認。
於是情願相信就這樣的,給秋白留條生路。反正,就像她同清和所說的,秋白也傷不到她什麼了,不妨就此換個良心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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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白在家人子們入宮後的第三日就回悅欣殿回了話,眉頭輕蹙著,好像對發生的事不太想得明白:「有個尚儀局的女官,奴婢以為和張家關係格外近些,但好像又對那幾個顯是張家托人送進宮的家人子格外嚴苛,前天剛進宮來,昨天就已發落出去一個。那家人子不服,還提到跟張選侍沾親,也沒用,當晚就離宮了。」
☆、145 閒適
是有些怪。若說是想再送美女入宮爭寵,安排下來的人自然該格外幫襯著才是,就算是要看上去一碗水端平,嚴苛一些也就罷了,可是直接發落出去……
不就沒有下文了麼?
席蘭薇一時也想不明白,黛眉微蹙,秋白思了一思,又嘆道:「也許是奴婢多心,其實也未見那女官和張家有甚直接的聯繫,只是隱隱記得曾見她和張氏身邊的大宮女走在一起,以為是為張氏辦事的人。」
這樣的事,還真說不好。雖則聽上去很有可能猜得無錯,但宮中女官這麼多,不在一起做事卻因為別的原因而格外交好的,也不是沒有。
是以此事便姑且擱下不提,席蘭薇囑咐秋白多注意便好,也犯不著糙木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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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又過了四日,未再有甚異樣稟回來。席蘭薇召了幾個家人子到悅欣殿小坐----便是心知選不上,殿選之前該做的樣子也還是要做做的。
倒沒想到恰好碰上霍祁前來,一聽得通稟,幾個家人子俱是一驚,繼而很快面露喜色。於她們而言,得以在殿選前見皇帝一面總是好的,不同於殿選時那麼多人一同面聖、說話也說不了幾句,目下單獨一見,興許能有不一樣的印象。
一壁按捺著驚喜一壁守著禮數隨在席蘭薇後面去迎駕,到了殿門口,席蘭薇照舊只是一福,餘人則皆行大禮拜了下去。
燕語鶯聲齊問聖安,生生讓霍祁腳下一僵。
「……」默了一默,霍祁伸手去扶席蘭薇,又隨口向旁人道了句「免禮」,扶在她腕上的手有意一用力,責備分明。
席蘭薇抬了抬眸,手上毫不留情地反握回去,也用了力氣----意指才不是她的錯,要怪也要怪他來前不打招呼。
二人間動作細微的賭氣一眾家人子自然看不出來,但見席蘭薇銜著笑回過身去邀她們落座、又欠身請皇帝入殿,能分明地看出她們各自含著笑意沉吟著,大抵都在思索一會兒說點什麼好。
「今日有幸面聖,實乃……民女之福。」一膽子大些的家人子先開了口,聽似只是寒暄之言、奉承之意明顯得聽上去虛偽,明眸中的真切卻又堪堪讓人覺得這是肺腑之言。
席蘭薇淡一瞟她,蘊起幾許笑意,頷首而道:「姑娘緊張成這般……若日後入了宮,不是天天都能見到陛下麼?若日日念著這『福分』,怎麼侍君?」
擱在膝上的手被人猛地一掐,席蘭薇倏爾側過頭去,又礙著有外人在不好瞪他。
結果弄得這驀然回頭讓一眾家人子一愣,不知她是怎麼了。
皇帝輕輕咳嗽了一聲,不理會她明顯帶怒的目光,平靜道:「朕有些事要和惠妃說,旁人先告退吧。」
頓時一陣失望縈繞。幾個家人子互相看了一看,顯有委屈又不敢多言,施大禮告退。
本以為有機會同皇帝說上幾句話,沒想到這麼快就被皇帝親口下了「逐客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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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祁板著一張臉,只喝茶,不理人。
席蘭薇偷眼覷著他,時不時也抿一口茶,少頃,委屈道:「陛下幹什麼……」
被斜睨了一眼:「你清楚。」
「……」咬了咬唇,席蘭薇悶悶地思量了一會兒,嘟囔說,「小心眼,臣妾不是當著她們的面得做做樣子麼……總不能告訴她說『反正也入不了宮,別琢磨這福分了』。」
「嘁……」霍祁氣笑,緩了緩神,正色道,「罷了,不跟你計較這個。一件事,今晚跟朕出宮走一趟。」
席蘭薇一怔:「……幹什麼?」
「連日來事多心煩,出去走走。」他輕鬆道,手一挑她下頜,「夫人初掌宮權,想來煩心事也不少,不如同樂。」
席蘭薇還真樂得同走一趟,解解心中煩悶。帶著女兒同游,好生體味一番「一家人」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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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姬最終定了雙字「安玉」為名。主意是席蘭薇出的,起先霍祁大是嫌棄,簡直不知她怎麼想的----否了甚多音美意佳的好字之後,挑了這麼兩個常用至極、通俗至極的字。
「前程杳杳定無疑,石中藏玉有誰知。一朝良匠分明剖,始覺安然碧玉期。」
她把這十六字簽文拿給他,噙笑解釋:「這是大悲寺給臣妾的簽,說到底,其實算是給她的。」
那時雖然早有安排,但宮中畢竟勢力紛雜,安胎中思及這些,難免心緒不寧。許多時候,是這簽文讓她安下心來,相信只要熬住了,最後總歸是好的結果。
始覺安然碧玉期,取其中兩字,算是感謝大悲寺、也感謝楚宣為她求這簽,亦是盼她這一生都再無甚動盪,自此一直都是「安然碧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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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喧鬧的夜市上,霍祁止不住地去看席蘭薇,愈發感慨她生了孩子之後真是力氣越來越大了。
平日裡不用幹什麼活的人,起先抱孩子久了還會抱怨一聲腰酸背痛,如今已然能抱著她隨意閒逛,半點顯不出乏意。
他要替她抱一陣子她還不肯,原因十分不給面子:「夫君每每抱上不足一刻,妾身便要花兩刻工夫去哄她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