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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6:47:16 作者: 荔簫
    必是楚宣……出入宮中如入無人之境的難尋第二人。

    但他想幹什麼?席蘭薇清晰地記得那時霍禎的反應,他雖是背對著她去看青煙,但脊背分明帶著顫意,說明這非他安排的。

    可楚宣……不是他的人麼?

    席蘭薇想不清楚,幾次都想……若不然稟明了皇帝算了,直接讓他查楚宣去。又一次次地強忍下這個想法,告訴自己這楚宣實在是她得罪不起的,再者,皇帝見到那銀鏢時的緊張,也實在讓她看著都心慌。

    .

    霍祁好像很快就平靜了下來,不再多提那日行刺的事,直讓各宮都覺得那事是不是已暗中解決好了。

    禁軍搜了各處,雖是沒抓到刺客,但也能確信他不在山中,行宮算得安全。

    赫契王室很快也到了行宮,宮中女眷多有好奇之意,為席蘭薇心中不適更多----她身出將門,太知道父親一次次征戰沙場就是因為這幫赫契人。雖則如今戰功赫赫也拜他們所賜,但自兒時起便時常膽戰心驚、擔心父親一去不返實在難受,更清楚母親生她時難產而亡也是因為當時前線戰事吃緊。新帳舊帳不斷加著,弄得席蘭薇在聽聞晚上設宮宴為赫契王室接風時,除卻冷冷淡淡地點一下頭之外,做不出其他反應。

    「比你父親還愛憎分明?」霍祁噙笑打趣著她,「罷了,你若不願去就算了。早聽說那赫契公主提過你幾次,對你頗感興趣似的,也省得惹出事來。」

    赫契公主……阿曼?

    席蘭薇倒是記得這個人,前世時她曾到越遼王府拜會過,能說會道,依漢人的眼光看沒規矩了些,倒是也不招人厭惡。

    「六宮皆去,臣妾豈有不去的道理?」席蘭薇倚在霍祁膝頭,神色懨懨地在他手裡寫著,「陛下別讓臣妾見著涼慡的吃食便是。臣妾信期吃不得那些,看著難受。」

    要求提得很是實在,霍祁不禁笑了出來:「貪涼到此等地步?自己吃不著就索性不讓別人吃?」頓了一頓又無奈一嘆,「罷了罷了,照顧你這嗓子為上,別心中一氣再耽擱了醫治。」

    他嘆息嘆得很認真,好像她當真一生氣就真會嚴重到耽誤醫治的份上。席蘭薇羽睫抬了一抬,看一看他,露出笑顏來,抿了抿唇又寫說:「臣妾說笑的。」

    「那朕當真了,怎麼辦?」他笑睇著她又說,「君無戲言麼……朕方才都答應了。」

    本以為她怎麼也得勸他幾句,孰料她只是眨了眨眼,繼而輕輕巧巧地寫給他一句:「那隨陛下吧。」

    ……直讓他咬著後槽牙暗嘆自己真是自討沒趣!

    .

    宮宴設在了華庭殿,雖然兩方交兵多時,但如今既然同坐下來,便是求和的意思。故而從前的不快自是無人多提,共飲美酒共賞歌舞,和睦極了。

    直至阿曼公主起了興致、出言說要去離華庭殿不遠的馬場玩時,席蘭薇才心中一緊。

    阿曼笑容天真,雖是本沒有惡意,那話聽來卻當真是……搓火了些:「無人同去麼?漢人的女子當真只會在閨房裡繡花、別的什麼也不感興趣?」

    長久以前的記憶驀地竄入腦海,那是她和霍禎仍相處和睦時的事,她當時未加在意,如今想來卻是一步大錯。

    上一世的今日,她因信期腹痛而在山腳下的王府小歇未來參席,同來的便是側妃許氏。箇中細節她不曾打聽過,但她知道,那日是有赫契人挑釁說要同女眷賽馬,許氏二話不說應了下來,馬術驚了全場。

    也就是從那次之後,霍禎待許氏便不一樣了,旁人看許氏也都不一樣了。

    很多人從那時起開始說,這才是配和越遼王同進同出的人。

    ☆、46 前塵

    席蘭薇想,上一世時皇帝既然順了阿曼公主的興致未加阻攔,這一世大約同樣吧。便逕自吃著盞中水果不言,果不其然,見無人應聲,阿曼便直接前去央皇帝了,縱有汗王在旁斥她沒規矩,也攔不住她這等興高采烈。

    霍祁想了想,從此處到那馬場不過一盞茶的工夫,加之雖是馬場卻也風景極好,四周更有亭台供眾人落座。赫契一族始於靳傾,同是騎馬she獵的好手,馬場設宴想來於他們更為合適。

    凡盡地主之誼,既然賓客出言要求、且又非過分之舉,豈有不應的道理。是以皇帝笑看著滿臉期許的阿曼一點頭,逕自先起身往外走了,一邊走著一邊道:「朕也有日子不曾策馬了,公主既有興致,不若同往。」

    宴席剛開始沒有多久,有了這般變動,袁敘自知該怎麼安排。著即吩咐宮人去那一邊備席、另加傳膳。

    難得有人提了個有趣的去處,且皇帝樂得同往,各宮嬪妃、外命婦便也一同起身行去,面帶笑容一路笑談。

    席蘭薇同樣隨著,與羋恬同往。羋恬起先也是談笑風生愉快得緊,後見她始終神色淡淡、似有心事一般不由得蹙了眉頭,捏一捏她的手:「怎麼了?」

    席蘭薇搖搖頭,也不好解釋。這算是她上一世時錯過的一日,目下忽而以另一種身份來面對,心中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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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場寬闊空曠,微風拂過,糙地被吹得祈福,教人有點置身糙原的錯覺。席蘭薇撫了一撫鬢髮,抬頭望去,星辰鑲嵌在天幕上,好像比長陽的星光更明亮些。

    一時心情舒暢,笑了一笑,和眾嬪妃皆去一旁的廊亭中落座。

    主要是阿曼貪玩,此時便也是她迫不及待地挑了馬馳騁,自有赫契同來的侍女、侍從隨她一起,她歡笑的聲音灑在馬場上,與之相輔相成的是廊下兩方君主也相談甚歡。

    「與赫契停了戰,大夏也就太平了。」羋恬笑吟吟地剝著一枚蓮子,去了蓮心送入口中,「真是,戰了這麼多年……」

    覺得旁邊的人安靜得異常,羋恬停了話抬頭看向她,席蘭薇只遙望著阿曼策馬而去的方向,神色複雜。

    「蘭薇?蘭薇!」連喚了兩聲她才回過頭,滿目茫然讓羋恬秀眉一皺,「到底怎麼了?魂不守舍的!」

    「沒什麼……」蘭薇動了動口,仍是搖頭。她記得的,此番之後確是與赫契講和了,但這和平不會持續太久。從現在算來也就七八年的工夫,赫契會有一場叛亂,那場叛亂中汗王死了,新君便傾全力兵指大夏欲一血前恥……

    那一戰,大夏沒有敗,她父親卻戰死了。

    席蘭薇銀牙一咬不肯再想。七八年,還有七八年,這七八年中每一天都可能有各式各樣的變動,現在多想無益。再怎麼瞎琢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

    伴隨著勒馬聲,馬兒嘶鳴,皇帝與汗王一併看過去,笑贊道:「公主馬術不錯。」

    「就是太沒規矩。」汗王倒接口便是對女兒的不滿。阿曼正擦著汗走過去,恰好聽見這句話,一撇嘴道:「都說漢人規矩多,陛下還沒說女兒的不是呢,父汗倒先挑起錯來。」

    汗王被女兒說得一噎,乾咳了一聲,又薄怒道:「陛下方才誇你呢,還不快謝?」

    阿曼面顯無奈,刻意地嘆了一聲,這才向霍祁鞠了一躬:「多謝陛下。」

    知道汗王這是為了求和有心示好,霍祁也就笑應了,心下倒委實不在意這阿曼的規矩。就是不提「地主之誼」單按年紀來說,阿曼也比他要小上不少,左不過當個小妹妹看就是了,哪有真怪她規矩不周的道理。

    阿曼在父親身邊坐□來,恣意地飲盡了杯中酒,環顧了一圈卻埋怨道:「沒勁沒勁……這馬賽得沒勁,那些個人啊,一個個的擺明了讓著我,枉我挑了那麼匹好馬來戰!」

    阿曼說著一叉腰大是賭氣的樣子,惹得周遭嬪妃都掩唇笑起來。無怪她覺得不盡興,平日裡服侍她的侍從哪有敢真去贏她的?

    於是阿曼悶了一會兒又看向皇帝,興沖沖道:「陛下差個人和我一比高下可好?」

    「嗯……」霍祁想了想,溫和笑道,「你年紀小,若找個禁軍來跟你賽,顯得朕欺負人。」

    可除了禁軍……找旁人來賽更不合適了。

    霍祁的意思自是讓阿曼見好就收,汗王當然聽得懂,當下也去斥女兒胡鬧、豈有跟皇帝這般要人的。

    未能盡興的阿曼便吐了吐舌頭,訕訕閉口不言,一副大不情願的樣子。

    .

    「莫讓公主掃興。妾身會些馬術,遠與公主一試。」曼妙語聲輕緩而至,讓廊下陡然一靜。

    席蘭薇循著望去,幾步開外,正是越遼王側妃許氏娉婷而立。見眾人的目光如料望來,許氏盈盈一福,再抬首,便自然而然地對上了阿曼的視線:「公主承讓。」

    「霏若!」越遼王眉心一皺便要阻她,她回過首去,在他走近時水眸輕抬,壓得低低的聲音聽上去嫻靜極了,「妾身不能教赫契人看輕了大夏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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