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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6:47:16 作者: 荔簫
    席蘭薇輕拎著裙擺,一步步走在宮道上。這一處很偏,加之本就是雪景才美,故而雪後從不會向其他地方一樣加緊清掃。想來本是厚厚的一層積雪吧,也就是今日要從此道去燈會,人來人往的才將雪踩實了、踩薄了。

    倒是好走一些。

    .

    霍祁當真是對此毫無興趣。只覺燈會是女子才會感興趣的東西,也虧得這些外命婦想得出要在宮中辦一個。

    自有宮嬪尋了各樣的由頭來請、或是來探他的意思,光聽外面宦官時不時問安就知道已來了不少趟。始終沒有出門,末了,是吳昭媛親自來了,含著歉意稟說南瑾大長公主已提了幾次請他同去。

    大長公主到底是長輩,霍祁想了想,縱使不耐煩,還是沒有駁了這個面子。

    出殿時吳氏分明顯得有些興奮,細聲細氣地不斷說著傲雪園雪景多美。

    「美到……臣妾都忍不住去想,宣室殿這般恢宏,若當真殿前之雪也不清,該是何等美景。」

    這話一出口,陡見皇帝眉心一跳,眸光冷冷地划過來,吳昭媛當即噎了話。頷了頷首,垂首不言。

    恰好邁出殿門,霍祁的目光落在長階下收拾得極為乾淨的那一片廣場上,不由自主地想起雪覆了此處的場景----美則美已,可是她……走不穩呢……

    「鳶美人去了嗎?」吳昭媛正不解皇帝為何突然又有了笑意,便聽得他漫不經心地道出如此一句。心中一墜,那份嫉妒壓製得艱難:「臣妾不知……不如……差人去問問欣昭容?」

    皇帝復又睃了她一眼,輕言道:「不必了。」

    去看看就是。

    .

    縱使對此毫無興致、甚至有些不耐,待得到了傲雪園時,霍祁還是得承認這景致著實不錯。

    這為內外命婦而設的燈會不會像民間那般喧鬧,燈火瑩瑩下,佳人們一併游著園、賞著燈,或是淺蹙眉頭苦思著燈謎答案,好似一幅畫卷。

    霍祁的目光在人群中尋著,吳昭媛觀察著他的神色,倒在他尋完前先有些失望似的開了口:「呀,鳶妹妹不在呢。」

    皇帝沒有回頭看她,短短地「嗯」了一聲,提步繼續向前走去。

    吳昭媛的話語未停,帶著三分的笑意,聽上去就像是尋常的談論:「鳶妹妹和旁的嬪妃到底不一樣,好靜的性子,什麼事都愛避著。」及此略略一停頓,喟嘆了一聲後又道,「今天卻不該不來,都知道這是大長公主提議的事……」

    意指蘭薇不敬?皇帝停下腳來,面無表情地打量她一番,繼而面上一松,緩出一抹笑容,隨口道:「是外命婦提的議。」

    似是無甚不快的糾正,那著意咬重了的「外命婦」三字卻讓吳氏一顫。入宮時日不短了,大抵明白皇帝的喜怒,暗一咬牙閉了口,不敢再多言半句。

    .

    一眾內外命婦玩得盡興,霍祁則是看南瑾大長公主的面子才勉強來了的,是以也不去多理其他,只伴著大長公主。

    除了他,南瑾大長公主旁邊還有個說個不停的羋恬。羋恬是另一位大長公主的女兒、還有著翁主封號,算來確實是自家人,也確實自幼就和皇室皆熟,說話就少些忌諱。

    她甚至敢明目張胆地抱怨說:「表哥也忒不近人情,新春佳節還讓沈寧去查案,留我一個人在沈府過年。」

    皇帝淡淡睨她一眼,駁得不給情面:「你什麼時候『一個人』在『沈府』過年了?從除夕算起,這十六日裡分明有十二日在宮裡。」

    「……」羋恬當著大長公主的面如此被戳穿難免覺得丟人,面頰一紅,瞪了皇帝一眼,暗自嘟囔,「要不是沈寧不在……我哪至於天天來煩蘭薇……」

    一壁說著一壁奇怪,皇帝到了也有一會兒了,蘭薇呢?或者……她至少該安排了人才是。

    而這安排了的人,總該比夏月的人早一步來才是。

    .

    兩個宮娥「闖」入傲雪園時鬧出了不小的動靜。恰在不遠處守著的袁敘頭一個反應就是即刻叫人來轟她們出去,明日非發落了不可。待得定睛一看是誰,卻是心裡一緊----鳶美人身邊的人?怎麼這樣來了?

    疾步走去,揮手讓死命攔著她們的宦官退下,問得慢條斯理:「兩位姑娘,何事?」

    「袁大人。」秋白清和齊齊一福,繼而眉頭緊皺著你一言我一語,「美人娘子……美人娘子不見了。」

    「兩刻前說要出來隨意走走,我二人便隨她一同出來了,誰知……」

    「也不知是看到了什麼,跑著就追了過去,我們本還跟著,後來突然見她回過身來揮手……好像是不許人跟著的意思,便猶豫了一瞬,結果就那麼一會兒,人便不見了……」

    二人分明是一路急趕來的,說話時氣息不穩,好像每一句話都要費很大力氣才能說得清楚。天又冷,檀口張合間白氣出得很沖,每一處細節都讓袁敘看得出這二人急成了什麼樣子。

    雖然知道在宮裡,好端端一個人不會無緣無故丟了,袁敘也不敢耽擱,重重地「唉!」了一聲,連忙去稟皇帝。

    霍祁聽罷來龍去脈也是帶著些驚奇地啞了一瞬----不是不關心,只是這事聽來實在太稀奇了。且不說宮裡能不能丟個嬪妃,光是蘭薇為什麼突然跑著去尋東西就足夠奇怪----這可是席家的貴女,儀態舉止都是沒得挑的。

    就為有疑惑才難免更擔心,聲音雖仍是沉穩,那兩分平日裡沒有的厲意也足夠讓宮人們不敢小覷:「去找!人若不夠,調禁衛來!」

    原本一派祥和的燈會就此打斷,宮人們滿是焦急地尋著人,一眾宮嬪倒是不知是回宮自己歇下合適、還是做些什麼表一表關心合適了。

    腳步聲、喊聲從傲雪園逐漸散開,宮娥宦官們一併尋著一併喚著:「美人娘子?鳶美人?」

    許久都沒有任何回應。

    .

    席蘭薇倚坐在假山下的山洞裡,恰好能看到離得尚有些距離的含翠閣一隅。

    夏月應該已在裡面準備妥當了吧?也不知備了身怎樣的舞服----總之,定然是能讓人過目不忘的才對。

    呼喊聲漸次響起,一疊壓過一疊,越喊越是焦灼。聽得出人很多,甚至能分辨出其中幾個聲音是御前得臉的宮人的。

    添了這麼大麻煩,事後必定得好好謝一謝他們。

    小腹搐痛,席蘭薇眉心陡一跳,目光再掃過那一抹翠色時就分明有些不滿了----偏挑了這日子惑君,她還來著月事呢。

    探出頭望了一望。人果真來得足夠多,宮燈便也有很多,照得一片明亮。明亮中那一抹玄色映入眼帘,身邊的幾人都是一臉焦急----秋白清和到底會辦事,果真是引著先往這邊來了,不然,她還得再多凍一會兒。

    在羋恬第七聲擔憂不已的「蘭薇」喊出後,席蘭薇沉下口氣,邁了出去。

    .

    正苦苦尋著她的眾人齊刷刷一停。霍祁視線定住,看著她從假山中走出來,帶著滿面的迷茫。在看清眼前的這陣仗後,迷茫間更添惶恐,在離他還有七八步的時候就俯身拜了下去。

    「美人娘子?」

    「美人娘子!」

    兩個侍婢驚喜地喚出,一時什麼也顧不得地就迎了過去,連規矩都忘了。

    ☆、40 足印

    看到她毫髮無損,霍祁先是鬆了口氣。縱使之前也覺得出不了什麼事,眼下看她如此安穩地出現在面前也還是不一樣的。

    又側眸看看隨著的眾人----她毫髮無損,他們可是勞師動眾啊!

    踱著步子行過去,耳聞著積雪在腳下被踩出的輕微響聲,霍祁在她面前停了腳,口氣淡漠:「幹什麼去了?」

    他已經很久沒用這種口吻同她說句話,看得出她一陣瑟縮,很快一叩首,額頭在積雪上一觸,直起身來,望著他張了張口。

    ----他明白,她這是需要紙筆寫來解釋。

    輕「嗤」一聲,霍祁的神色未有緩和,一壁伸手扶了她起來,一壁口氣更顯不滿:「匆忙來找你,哪會備著紙筆?」

    席蘭薇貝齒輕咬了咬嘴唇,伸出手指,猶豫地探向他。

    ----要在他手上寫?

    這麼多人呢!

    霍祁睇視她半晌,無奈一喟,到底只好伸出手去,手掌擱在她面前展平,等她解釋。

    分明是她不對在先,偏生還得他耐下性子來。

    「臣妾看這地上痕跡著實奇怪……回想先前行刺之事,恐有關聯,故一路尋來。」

    不解釋還罷,這話一寫出,當即讓皇帝一驚。眉頭一皺,揮手讓候在她身邊的秋白清和退遠些,沉然問她:「什麼痕跡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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