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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6:47:16 作者: 荔簫
    睜開眼,想看看周圍景致不再亂想。含章殿已在眼前,巍峨華貴,依稀能瞧出殿中早已燈火通明。

    .

    席蘭薇行至含章殿時,已宴至一半。殿中推杯換盞、歌舞昇平。宦官報出她的名字時,殿中有一瞬的安寂,隨著她步入大殿,周遭又起了些許低語。

    因生得美,席蘭薇自小便習慣於這種低低議論了。然則她知道,這次是不一樣的,滿座的宗親命婦,議論更多的大概是她致啞和「改嫁」一事。

    目不斜視地緩步行上九階,席蘭薇斂身拜了下去,仍是同來的宮人替她道了那聲「陛下大安」。

    皇帝正與景妃對飲一盞,循聲看過去,隨意道了句「可」。

    席蘭薇再一叩首,站起身要去落座,後面卻傳來清泠泠的語聲,熟悉極了:「本宮本想去雲宜閣找令儀同來的,令儀竟不在,本宮還道令儀有旁的要事,今晚不來參宴了呢。」

    陡然一驚,席蘭薇轉過身去看向說話之人。見她銜笑坐著,接過宮娥用玉碗盛好的湯,持著湯匙淺飲了一口,又很是客氣地向蘭薇一頜首:「令儀快坐。」

    杜充華……她正禁著足,怎麼會在這兒?

    她有孕的事,雖是早晚要讓皇帝知道,但當日聽她話里的意思,是想要自己調養些時日、等胎像穩固了再說……

    那她今日為何會在這裡參宴?定是有什麼地方……

    出變數了。

    ☆、10 泠姬

    遙望著杜充華,席蘭薇覺得心裡發空,雖知是出了變數,卻不知這變數出在哪裡、對自己有害無害。

    整場宮宴都在觥籌交錯中沉吟著,將兩世交疊著前思後想,只想趕緊想出個因果來。只是含章殿中目下太嘈雜,思緒被擾得混亂不堪,除卻心煩根本想不出任何事。

    於是只剩了對於未知變故蔓延出來的幾分心慌。

    好在也沒有什麼人多理她,蘭薇自己靜靜坐著,俄而抿一口盞中美酒,在帶著些許苦意的清甜中緩著神思。

    她時不時地看杜充華一眼,杜充華卻從來沒有看她,好像一切都很正常。

    更奇怪的,是對於杜充華的出現,連皇帝也沒有多問半句。

    宮宴在將近子時的時候才散了,席蘭薇略有醉意,搭著宮娥的手往祺玉宮走。在踏進宮門之前,杜充華的步輦卻擋了她的路。

    席蘭薇怔了一怔,頜首福身見禮。餘光瞥見兩旁的宮人皆退了開來,知是杜充華的意思。

    抬起頭,杜充華正步下步輦、向她走來。

    「令儀。」杜充華笑意淡淡,停在她身前睇了睇她,「本宮知道你必定奇怪,本宮為什麼會在宮宴上。」

    席蘭薇一點頭,沒有否認。

    「你不必在意這些。」杜充華的笑容添了兩分,在夜色中帶起這份妖嬈,「想來你那天是瞧出本宮的局且故意攪了,可見你不是個愛被人擺布的----本宮也不是。但應下你的事已應下了,你想圖清淨,本宮成全你。今日只提醒你一句,你應了本宮的事,你也莫要忘了。」

    .

    回到雲宜閣歇下,席蘭薇在幽幽燭火中,神思愈發清明。

    照杜充華方才的意思,皇帝確還不知她有孕,且她並不打算現在公諸於眾----否則就不必提醒席蘭薇繼續瞞著。

    這就說不通了,禁足的旨意是皇帝下的,她是用什麼法子讓皇帝解的禁?

    要知這其中原因,最簡單的法子自是去問皇帝,自己卻又不為皇帝所喜,還是不要去找這不快為好。席蘭薇思慮再三,下了榻,往秋白清和房裡去。

    二人本就是皮肉傷,這幾日養下來,雖未痊癒也無大礙。本就是告假歇著不必早起,又逢中秋佳節,此時便也未睡,坐在廊下賞著天邊玉輪,面前小几上還擱著兩碟子宮餅、手邊的小爐上暖著桂花酒。

    寧靜中聽得腳步聲,二人側首望去,見是席蘭薇快步行來,相視一怔,一併起身見禮。

    席蘭薇把事先寫就的紙箋往秋白手中一塞,仍是眉頭淺蹙,分明有心事。

    秋白疑惑著打開,清和也湊過去看,邊看邊讀出聲來:「去宣室殿,問袁大人今日生何變故……致解杜氏禁足?!」

    清和讀罷訝然,問席蘭薇:「杜充華……解了禁足?」

    蘭薇點頭,秋白將紙箋折了一折丟進那溫酒的小爐里焚了,躊躇道:「奴婢這般去問,袁大人……也不會說吧?」

    於是蘭薇從袖中又取了一張紙遞過去,上面寫著:「無妨,只問緣由無傷大雅,袁敘曉得輕重,定不會瞞。」

    倒又是把她要問的提前猜著了。秋白遂一笑,覺得自己真是過慮,朝蘭薇一福,便往宣室殿去。

    蘭薇回到房中靜等,半點睡意都沒有。等了一盞茶的工夫,聽得珠簾相碰微響,抬眼便見秋白回來了,揮了揮手命旁人退出去,秋白垂眸一福,輕輕稟道:「說是今日徐氏入宮先見了陛下,陛下便許杜充華見徐氏了----後來,杜充華是隨徐氏參的宴。」

    徐氏?蘭薇一時沒想起是誰,皺了皺眉頭,秋白在旁又解釋道:「哦……是張徐氏,景妃的母親。袁大人說,是杜氏兒時曾在張府寄住過些日子,此番張徐氏想念得緊、又是中秋,陛下便允了。禁足……許是張徐氏求了情,也就解了。」

    腦中靈光一閃,席蘭薇驀地聯繫起來一些事情,細一想,又覺得還差些什麼。

    示意秋白退下、也再未讓別的宮人入內,逕自坐到案前,一點一點回憶著興許有關的事情。

    杜氏……正殷三十二年採選入宮的家人子,先帝賜給當今陛下為妾的人。在宮中好像沒有什麼特別交好的嬪妃,至於交惡的、容不下她這孩子的……

    席蘭薇長沉了口氣,似乎也沒有。

    之前看杜氏那般害怕,席蘭薇曾疑過景妃,但今日若是景妃的母親許她去參了宮宴,就斷不會是景妃了----此舉甚至可說是像那背後之人炫耀和告誡,她是有景妃做靠山的,讓對方不要妄動。

    那這人……還能是誰?

    席蘭薇苦苦思索毫無結果,輕一喟嘆,自己上一世泰半的時間遠在越遼,對宮中之事實在知之甚少……

    想及此,腦海中倒突然閃過一個身影。

    輕一拍案,席蘭薇笑怪自己早該想到她。當即提筆寫信,寫了寥寥數字便封了信封,又在信封上書下五字:沈夫人親啟。

    .

    有了進展便是一夜好眠。翌日如常去舒顏宮向執掌鳳印的景妃問安,秋晨涼意陣陣,席蘭薇緩步走著,宮道安寂,耳邊僅餘宦官灑掃的聲響。

    舒顏宮離祺玉宮並不算遠,這算是個好處,不必起得太早、也不必擔心到得晚了失了禮數。

    跨入舒顏宮宮門,那通往靜莊殿的寬闊宮道上,宮女宦官幾步一個,垂首侍立,皆是面容謹肅。

    這個時候的舒顏宮總是這一派莊嚴樣子,加之本就華貴氣派,恰到好處地彰顯著景妃執掌鳳印的威儀。

    剛到宮門口時,席蘭薇看了一看,門前步輦不多,起碼是主位宮嬪尚還沒到幾個。現下宮門之內也很安靜,席蘭薇維持著儀態,一步步穩穩地向靜莊殿行去。

    「前頭可是鳶令儀?」笑語輕柔,席蘭薇回過頭去,見一佳人正迤邐而來。她鮮少與宮嬪多作接觸,這一位也不過是往日晨省昏定時見過幾面,知其位是寧瀾宮主位、秩正四品姬,因聲音曼妙、歌喉動聽,賜了「泠」字為封號。

    待其走近了,席蘭薇屈膝施了個萬福,泠姬頜了頜首算是回禮。端詳她片刻,面上堆起笑容:「聽聞昨晚宮宴前,陛下又召見了令儀,恭喜,想來晉封之日不遠矣。」

    聽似客套的道喜,出現在這個時候卻難免讓席蘭薇設防----她正經被召去侍寢的時候,這位泠姬都沒來賀她、回家省親時亦是不曾多說半個字,如今不過隨便召去一見……她反倒來道賀?

    小退了半步,席蘭薇垂首靜立,面色卻冷意分明,有意讓對方瞧出她的防心似的。泠姬面色微滯,遂又笑語嫣然:「令儀別在意,本宮隨口說說罷了。」說著又瞧了瞧十餘步外的殿門,「快進去吧,別耽擱了。」

    到底是一宮之主,再者不過一同進殿罷了,席蘭薇總不好去駁她。便一路隨著她同行,又只是小心地隨在身後,始終與她隔著一丈的距離,既顯恭敬、又免有什麼說不清的誤會。

    宮娥前去通稟,片刻後來請二人入內,方一同進去了,行至景妃身前一福,泠姬的聲音當真清泠如泉水悅耳:「景妃娘娘安。」

    席蘭薇猶是只能緘默一福,退去旁邊落座。

    才剛坐定,杜充華就入了殿,席蘭薇一看她便是一怔:只見杜充華面色鐵青著,似乎很是惱怒,又礙於是在靜莊殿不好發作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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