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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6:44:08 作者: 毛球球
    喬珝能清晰看見許虹眼中的紅血絲,眼睛發紅,是許虹情緒焦慮的一個表現,這是懸在喬珝心上的一塊巨石,搖搖欲墜,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落下。

    「媽,你……」

    許虹喃喃道:「要不是為了你,媽早就和你爸離婚了,你說這日子能過嗎,這都什麼時代了,別人家裡都有房子,還有車,我呢,嫁給你爸撈到了什麼好處,住這破地方就算了,還成天得照顧這個老東西,我圖什麼啊,你爸常年在外出差,不知道我有多辛苦,上回還……」

    換湯不換藥,說了無數次的話語,繞不開最內里的心結。

    關心安慰的話到了嘴邊,就這樣被堵了回去,無法說出口。

    無法安慰,無法釋懷,這不是一句蒼白無力的安慰就能解決的問題,這是城北這片區域裡,被生活烙在每個人身上的深痕,若是隻言片語便能解開心上的死結,那生活又何謂之為生活呢。

    許虹說錯了嗎。

    自然沒有,她憑什麼要住在這破舊的宿舍樓里,照顧行將就木的老人,成天嘮叨著丈夫和孩子,天地之大,她憑什麼要被困在這裡,日復一日,在逐漸滋長的焦慮情緒里,反覆念叨著蒼白無力的話語。

    那喬恆做錯了嗎。

    也沒有,喬恆孝順,兄弟無情,他不忍老人沒有住處,將老人接回自己家中照顧,他也四處奔波,艱辛地撐起家中的一切,不能陪在家人的身邊。

    既然誰都沒有做錯,日子為何就這麼循環往復不見出路。

    早幾年的時候,在許虹和喬恆激烈爭吵的時候,喬珝也曾抱怨過質疑過,為什麼當初許虹遇到的是喬恆,而不能擁有一個更好的家庭環境,也能困惑過為何喬恆要選擇許虹,而不是找一個更堅強的女子共度一生,然而年歲漸長,他也逐漸明白,命運這種東西,逃不過也繞不開,但凡這兩人當年未能遇到彼此,但凡眼下的情形有一絲一毫的改變,那喬珝自己本不該降生於世。

    人生道路千千萬萬,無數條小路縱橫交錯,他所站的地方,便是無數巧合最終凝練的那一個,路已成,人只能向前。

    只是好在,他在這路的前方,晨曦初曉的地方,看見了易瀟。

    學校的宿舍需要整理,喬珝剛收拾完自己的行李,就收到了易瀟的簡訊,易瀟的摩托車停在樓下。

    「媽當初讓你學文,是媽不好。」許虹看著喬珝,突然說。

    喬珝開門的手停在鎖扣上:「怎麼忽然說起了這個。」

    「媽當年是一中文科班的。」許虹嘆道。

    喬珝倒是第一次聽許虹提起這個,驚訝地抬頭去看許虹,許虹卻笑了笑,搖搖頭不再將話題繼續下去,對趕來幫喬珝運送行李的易瀟反覆道了謝,目送著喬珝坐在易瀟的車后座上,消失在南邊的路口處。

    喬珝小的時候,每逢有不會的題目,總要拿去問許虹,許虹當年大概也是文科實驗班的前幾名,只是後來家中困難,被迫放棄了高考,喬珝看在眼裡,許虹雖然從未提起,可心中對當年一中的文科實驗班,大約依舊有解不開的執念。

    所以才會想讓喬珝在進入高中的時候,選擇文科。只是可惜,喬珝註定不喜歡文科。

    「怎麼了?」易瀟感受到身後喬珝的沉沒,開口問他。

    喬珝靠在易瀟的後背上,搖了搖頭。

    心情說不上好,家裡的狀況他心中清楚,然而現在與從前不同,只要易瀟在身邊,他竟覺得往前走,就能看到天際破曉的陽光,如果說每個人都沒有做錯,那就姑且向前,或許還能得見柳暗花明。

    一中算得上是璉興縣最好的學校,宿舍樓是去年新建的,房間不大,但住兩個人完全足夠。屋裡似乎已經放上了一些包裹,打包的方式總覺得有些眼熟,房間似乎已經被打掃過了。喬珝找到自己的床位,將行李放在桌邊。床上貼著嶄新的標籤,上面寫著他自己的名字。

    喬珝一直是走讀生,這是他第一次住校,自然充滿了新鮮感,易瀟搬了他隔壁床的凳子,開始刷手機,喬珝站起身,去看對面床上貼著的標籤。

    喬珝:「也不知道室友會是誰……」

    易瀟抬頭:「我啊。」

    話音剛落,喬珝已經看見了旁邊床上寫著易瀟名字的標籤。

    喬珝:「……」

    雖然和男朋友分到一個寢室非常開心,但重點是——

    「你為什麼要住校?」喬珝懵了,「你家離學校不到500米。」

    易瀟義正言辭:「高三大家都住校了,而且上次鄭老師也說了,最好都搬來學校住,不然影響學習……」

    「說人話。」喬珝說。

    「哦。」易瀟從善如流,「因為不能容忍男朋友和別人住在一起。」

    喬珝無語,他只是住個宿舍,為什麼從易瀟的話里聽出了始亂終棄的意味。

    「那栩栩和笑笑呢?」喬珝不放心貓狗。

    「寄養在寵物店裡,平時晚上和周末我們都可以回去學習的。」易瀟回答。

    喬珝十分懷疑,易瀟話里的「學習」二字到底有幾個意思,然而宿舍的確就這麼定下了,喬珝原本充滿新奇感的宿舍生活在易瀟的安排下成功變成了二人世界,但不論如何,這裡的環境比筒子樓里的,要好上太多。

    兩人的行李都還在包里,喬珝拆開包裹想要收拾,關起門的易瀟卻不依不饒,一直在一邊給他搗亂。喬珝從易瀟的手臂間掙脫出來,撥開一張糖紙,給易瀟的嘴裡塞了塊糖。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喬珝就養成了這個習慣,口袋裡塞上各種零食,每逢易瀟搗亂時,用來投餵易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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