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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6:31:40 作者: 顧鶴
「去叫姐吃飯吧。」何雲山看了眼時間,「媽說不回來,問她要不要出去吃。」
「好。」付長風起身走到客房門口。走廊上沒有開燈,只有一樓客廳的燈會漏了點上來,令他意外的是,門縫裡也看不見一點光。何雲良竟然是沒有開燈的。
他先敲了兩下門,喊了聲雲良姐才推門進去。客房內床鋪整整齊齊,那隻軍綠色貼滿了圖貼的行李箱就立在書桌的旁邊,連打開都沒有過,而穿著焦糖色長領毛衣的何雲良坐在飄窗邊,一條腿微微曲起,頭靠在肩膀上。
如同潑上了一層墨似的長髮垂了下來,她的鼻樑上架著一副圓框眼鏡,大概是眼鏡的原因,付長風覺得她的眼睛在這一刻宛若被洗去了光輝的星辰,幾乎和黑夜融為一體。
她的指間夾著一根燃了一半的煙,隱約可見的火星在黑暗中翻飛,像是舞台上翩翩起舞的歌女。粉紅色的手機躺在一邊,屏幕黑著,倒映出她臉上落寞的表情。
「雲良姐?」付長風試探性地喊了她的名字。原來路上的那種感覺並不是錯覺,何雲良的確有心事。
「嗯。」何雲良伸了個懶腰站起身,卻沒有去管被她踢到一邊的手機,只是把菸頭摁滅在了窗台上。「長風。」
「我不會再走了。」她輕輕地說,用微微發紅的眼眶看著窗外,「我走不了了。」
第3章 第三章
何雲良所在的組負責的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不容許出一點差錯,因此他們才拼盡全力努力在截止日前做完了,還提前了幾天。但問題就出在這裡。
他們做的東西最難,效率卻是所有組中最高的,其他的組對此心懷疑慮,人性的險惡在這個時候得到了充分的體現。另一個組舉報了他們,斥責他們盜竊一位老前輩的成果,經過刪改後直接套用。
組中除開幾個經驗不足的新人,剩下的人中包括何雲良都是工作很久的老人了,工作能力是得到領導一致認可的,這種無理取鬧的舉報理應不會被放在心上,但運氣一差起來就走哪裡都是下坡路----舉報他們的那一組中有個人的靠山很硬。
他們可以拼實力,但拼不了靠山這種東西。於是這麼一件小事驚動了大老闆,他們小組被扣上了莫須有的帽子,當初為了完成任務而經歷的的幕天席地,櫛風沐雨盡數白費。隨後他們就被勒令停職,回家反省,所有的成果也全部作廢。
何雲良在回來之前,一直在試圖聯繫他們做報告時遇見的那些人,發出的信息打出的電話通通石沉大海,沒有一個得到回應。
再傻她也知道這是有人看不順眼他們把路都給堵死了,萬般無奈之下,她只好和其它組員先接了停職通知回家。
而就在幾個小時前,她和小組裡的另一個老人通了電話,上面的人說那位前輩得知他們的行為非常憤怒,直接讓他們整個組降了部門,調到了後勤部里。
但後勤部是不需要那麼多人的,那幾個新人自然而然地成為了被捨棄的對象。這些權錢交易黑箱操作的可怖讓何雲良徹底涼了心。她不打算再回那裡了。
何雲山沉默地聽完,給了何雲良一個擁抱,何雲良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自己沒事,拿著外賣又上了樓。
她現在要在雲城找一個新工作,可能很難,因為她不確定自己的履歷有沒有被誰惡意抹黑。
有了何雲良的插曲,付長風與何雲山兩個人都沒怎麼聊天。天色漸暗,洗漱完後付長風就上了床,簡單地瀏覽了一下班群里班主任發的通知。他把手機一關,拉了拉被子,慢慢闔上眼。
何雲山還在寫最後一張試卷,他的速度不慢,正確率也很高,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天的事太多,在做這張卷子時,他明顯地不在狀態,連劃了三個答案,第一道解答題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
何雲山嘆了口氣,丟下筆,頭往後仰靠在椅背上。他只要一回想起白天的事情,首先記起的就是付長風那雙深邃的眼睛,裡面好像有一片寸草不生的荒漠,沒有任何可燃物,他眼裡的火一探進去就滅了,連點火星子都不留。
付長風這個人的性格已經定了形,家庭的破碎使得他養成了一個不好的習慣,那就是在人群中,在班級里,下意識地去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讓自己變成一個透明人。
但這是不對的。過少的交際讓他身邊的朋友寥寥無幾,只要不是必要,除何雲山以外幾乎沒人會主動找他聊天。
在他們這個年紀,需要的是好像永無止境的歡樂和足夠的笑料,誰也不樂意與一個沉默少語的人深入接觸。
何雲山看了眼手邊的演講稿,那裡面凝聚了他和付長風的心血。他不止一次要求要在結束時提到付長風的名字,被付長風言辭拒絕,原因是他不在乎。
於是同學們給出的掌聲,老師給予的肯定,所有的所有,都是面向何雲山一個人的,他獨享了所有的榮譽,讓幕後協助的付長風一直默默無聞。
這是一種平衡,一個不公平的平衡,何雲山想要打破,但每次他只要一開口,付長風就會立馬起立,轉身通知下一組的代表上台。
這是付長風的拒絕,他看得清清白白。正因為他們都太了解對方了,他才更沒有辦法去打破平衡。
他十分優秀,這幾乎是所有與他有過接觸的人給予的一致肯定。
他們讚揚他有著新穎的想法和足夠穩妥的計劃,雖然有時一個事情結束他會來一句「其實我也是碰運氣」,但最終的結果已經足以證明一切。
沒有人知道,不管是演講也好還是處理什麼事情也好,那些想法整個的靈魂來自於付長風,他只是一個演繹者,一個足夠膽大的演繹者。
何雲山抽出抽屜,裡面有一隻他讓丁韶親子做的盒子,盒子上的鎖並不繁瑣,一拉就開。裡面大大小小地擺滿了這些年來他收到的所有來自付長風的糖果。
老實說,何雲山不喜歡吃甜的東西,至少是不喜歡吃糖的,但他知道付長風喜歡,所以他就採用了這種方式,讓付長風只要是因為女人的事情來找他就支付一顆糖果作為費用,長此以往,盒子已經快裝滿了。
「長風。」
他在靜謐的夜晚裡,輕輕地念出了刻在盒壁上的那兩個字。靜靜地在書桌上流泄的燈光倒映在他的眼底,如同秋日時壯麗的日出。
縷縷金色的光柱從破碎的彩雲中噴薄而出,嵌入雲城連綿不絕的山巒,嵌入那些深深的地塹溝壑,翻越了千萬重山汨汨流動的河流被照得像是一條金色的綢緞,點綴在一片金黃秋色的山坡上。
自此,又是一天日出,又是一卷壯闊景色。
付長風的睫毛輕抖,手下意識地攢了起來,他卻不敢睜眼。他知道何雲山現在應該正坐在椅子上看著他,他的視線和他這個人一樣,大膽又炙熱,幾乎要把他燒穿。
那是和清風明月一樣乾淨清澈的視線,沒有夾帶任何雜質,沒有他心中的那些可望而不可即,想要而不可得,更沒有他的貪婪與填不滿的欲望。
他想要得到何雲山,不是想要他像對待發小那樣對待自己,而是像對待戀人那樣對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