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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6:26:58 作者: 久南喬
    「歐莫。」妻子來到他身邊,眼神里寫滿了哀傷,「別難過。這不是你的錯。」

    「哦,是的,是的,我明白。」

    他蜷縮在鄰居遞來的絨毯里,免得被寒風凍感冒。他傾聽著遠處大炮的轟鳴,屏息凝視,想聽聽看被炮火聲掩蓋下去的教堂鐘樓的聲音是否還響著,但他聽到的只是麻木的炮聲和「填裝火藥,追擊----」的喧鬧聲。剛才那個笑容甜美的少女是不是已經死在這炮火的轟炸之下了呢?他心慌意亂,全身發顫,寒氣一直滲入他的骨髓。此刻,他又想起了自己被摧毀的餐廳。一切都化作了虛無。這可能就是他無法擺脫的命運。

    一個小時後,黑色長髮的密探回到了這裡,隨手給了他一張支票。

    「拿著。」

    「這是?」

    「謝謝你提供的情報,用這筆錢重新去開一家餐廳吧。」

    「警探先生!嗯……你抓到他們了?」

    他略帶猶豫地問。

    「很可惜,被他們跑掉了。不過不會有下次了。」李漁舟眉頭緊皺,「他們之中那個……能吞吃房子的怪物女孩,是什麼人,你認識嗎?」

    「不……」他老老實實地說,「我只記得他們管她叫瑞娜。」

    「好吧,謝謝。」

    顯然,這個答案對他而言沒什麼實際價值。李漁舟點了點頭,轉身就走,歐莫也張開了嘴,但他半天說不出一句挽留的話。他低頭看了一眼懷裡的支票,支票的抬頭竟然是九曜國中央銀行,嚇得他差點一個手抖把它掉到水槽里。

    他這是招惹到什麼可怕的大人物了嗎……難道他們不是只是搶劫了富商的別墅,才會被懸賞的嗎?這個人……究竟……

    距離炮火的轟炸已經過去了幾個小時。

    夜空明淨,夜航船再次開始了屬於晚間的旅程。他們僥倖地逃過了後續追捕,趕在夜幕降臨之際啟航了,如今正在雲層的上方緩慢而勻速地行駛著。

    「唔……」

    林染對外頭的星宿十分熟悉,只要看一眼星星和月亮的位置,就能判斷出準確的時辰。他睡不著。一陣灼痛把他從睡夢裡驚醒,他覺得好像有一串串螞蟻在自己的傷口上爬行。前一天剛受的新傷在今天的戰鬥里撕裂得不成樣子,繃帶上滲出了點點血跡,但他不想讓他們瞎擔心,他一面搖搖髮型雜亂的頭,一面為自己換了藥。

    「真麻煩。」

    他望著深紫色的天空和月亮的微光,以及外面成片的、濃厚的白雲。太好笑了,他們就像站在一座迷宮的中央,面臨無數的選擇,卻毫無目的,蜿蜒曲折的道路隨時可能葬送他們的性命,四周除了自己以外沒有可以依靠的人。

    魔法礦石耗盡,錢也沒剩太多,要是還像現在這樣的速度消耗下去,遲早會被抓回九曜國。

    該怎麼辦呢……

    「林染。你還不睡嗎?明天會起不來的哦?」

    若小澍結束了洗漱,來到船艙的起居室里,看到他獨自一人坐在沙發上,不禁覺得有些好奇。

    「抱歉,我在考慮一些事……」林染的聲音沒精打采,這對一向沒什麼聲調的他來說是極端罕見的情況了,「狀況變得有點棘手啊。我們的下一個目的地是哪裡?」

    「嗯……繼續往前走的話,應該會到一個水鎮。我們不經過極點,直接去西邊的大陸就好,那是一座冬天也不會結冰的不凍港。」

    若小澍檢查了一下地圖,說。

    「我很擔心他下次會帶什麼樣的人過來,小澍。」

    林染閉上眼睛,躺在沙發的靠背上,筋疲力盡般地從鼻孔里呼出一口氣。他太累了。一想到前路未卜,而他又沒能力確保他們的安全,他就頭疼不已。

    若小澍的神情嚴肅了起來:「你是說,李漁舟嗎?」

    「沒錯。如果這件事背後另有隱情,而他的僱主又對此念念不忘,他便很有可能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抓你回去。這次他已經拿出了機密武器,我懷疑,他的主子與九曜國的軍事集團有什麼關係……或者,至少也是政壇上的名流人物。」

    「……嗯。我也想知道那是怎麼回事。」

    若小澍撓了撓蓬鬆的頭髮,它已經變得越來越長了,再過一兩個月,就能綁起來了。

    她終於有點女孩子的樣子了。

    可惜,就算恢復了長發飄飄的造型,她也回不到「小公主」的時代了。她就是個囚犯而已,嗯,逃亡中的囚犯。能吃飽穿暖就不錯了,哪裡顧得上漂亮呢。

    「要是他們傾盡全力來抓人,我們很有可能無法抵抗。」

    林染突然變了語氣。

    原本只是在消沉的煩惱而已,從這句話開始,若小澍便聽出了幾分自責。

    她不明白他如此痛苦的原因。

    「林染……」

    「小澍,我很害怕,我怕得要命。」四下無人之際,林染表現出了他脆弱的一面,「不管外表怎麼偽裝,我都不能欺騙你。因為我們要對抗的很有可能是整個九曜國,而我能拿出來的自衛武器,卻只有這艘船而已。」

    他們是一群流浪於世間的可憐人。

    他以為人生的意義在於四處遊蕩流亡,其實只是掩飾至今沒有找到願意駐足的地方。

    月光打在他的後背上,拉出亮藍色的影子。頓時,若小澍從這個堅強的人身上體會到了一種無力感。他和她一樣,都在為這樣那樣的問題困擾著。而且,也並不是無堅不摧的鋼鐵人。遇到困難會無奈,遇到不幸會悲傷,遇到絕望會想到逃避,他們從本源上,就是同類。

    若小澍好像突然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會對林染感到「同情」。

    那一天,在瀛國的街道上,兔子先生不經意間說起的玩笑話還在她耳邊迴響。

    「你喜歡上他了嗎,小澍?」

    「在他心中,毫無疑問,你占據了難以估量的一席之地。我不知道你們之間過去發生了什麼,但是,坦誠些吧,孩子!這對你來說很重要。」

    喜歡……嗎……

    他對她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呢?救贖?庇護所?朋友?還是……其他的什麼存在?他的沮喪為什麼會讓她如此難過?為什麼,她想幫他抹去心中的悲涼和不安?

    不知何時,她已經把他當做在世的人里最重要的親人了。

    他們都是掙扎著在夾縫裡求生的野草,一旦放鬆警惕,就會被岩石壓垮,奪走生根之處,並且再也無家可歸。

    第七十八章 魔法就是一種避難所

    但是,悲觀不能拯救他們的命運。

    她曾經認為這個世界是荒誕的。也許從某種層面來說她也沒理解錯。可是人類追尋自我「人生意義」和「固有價值」的傾向始終存在,即使在邏輯上不可能實現。「神」不是價值的終點,「好死不如賴活著」更不是,如果生命就是一趟看不到終點的旅途,她更願意用自己的選擇來證明她存在的意義,而不是----一直隨波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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