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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6:26:58 作者: 久南喬
    林染立刻鬆開了手。

    「----抱歉。」他張開雙臂,接連往後走了好幾步,「這不是我的本意。」

    他像逃竄一樣衝下了樓梯。

    當他的背影再一次被黑暗吞噬後,若小澍才癱坐在椅背上,極力控制著自己的呼吸。她太緊張了,剛才,她幾乎真的以為他要做什麼出格的舉動。她怕極了。

    窗外的星河被雲層遮蔽,船艙內恢復了寧靜。

    若小澍感到自己手心裡出了很多冷汗。她艱難地轉移了目光,灰貓被剛才茶杯摔地的聲音驚醒了,正無聲地看著她。若小澍伸手撿起地上的碎片,卻怎麼也不敢走下樓去。就這樣,她在樓上的餐桌旁坐了整整一個晚上。

    時至深夜,縱使她竭力想保持清醒,眼皮也像灌了鉛一樣沉,意識逐漸遠去。

    第三章 國境以北,太陽以東

    第二天早上,若小澍迷迷糊糊地聽見了有柴火在燃燒的聲音。

    「唔……嗯?」

    擔驚受怕了一夜,她現在帶著一對濃重的黑眼圈,睏倦得隨時可以沉入夢鄉,脖子還酸痛得要命。她勉強撐著桌面抬起頭,正好對上了灰貓水靈靈的大眼睛。

    「喵嗚~」

    灰貓的叫聲似乎在慶幸她醒來了。若小澍馬上偏過頭,她發現林染正站在簡易灶台前,搗鼓他手裡的水煮鍋。看起來他沒有惡意。她放下了心。隨即,她終於得以仔細審視這艘船的船艙內部的空間:深棕色的木地板陳舊卻結實,牆壁被粉刷成偏青的天藍色,頭頂還有一隻銅結構的水晶簾吊燈,吊燈下,室內的唯一一張木桌就是所有活動的集中場所----除了窗邊的灶台。

    林染一言不發地往盤子裡放上雞蛋和培根,擺在她面前。

    「這是什麼?」

    「……早餐。」

    說罷,他也坐在了桌邊。盤子裡躺著的食物實在算不上好看,充其量也就是能充飢的水準。若小澍嘆了口氣。

    「以後換我來做飯吧。如果你不好好珍惜食材的話,食材也不會珍惜你的。」

    她的積極態度讓林染吃驚地皺起了眉:「你不害怕嗎?昨天晚上……」

    「把它忘了吧。」若小澍說,「我知道你不是壞人。如果是的話,你早就趁機把我吃干抹淨了。」

    她的邏輯簡單得讓人啞口無言。

    林染似乎有點不甘心:「你就不想追問我失態的理由?」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若小澍微微翹起嘴角,語氣格外釋然,「我可是在這上面吃過虧的。反正我也已經……沒別的地方可去了。」

    她是九曜國的罪人,犯下的是「盜取國家機密」的重罪,世界上早已失去了她的容身之處。

    她的樂觀讓人欽佩。

    林染沒有說話。他拉開了側窗的窗簾,朝陽立刻射進了船艙,橘紅色的陽光並沒有溫暖之意,卻營造出了一股迷幻的氣味。雲層漸漸稀薄,船身開始下降,若小澍連忙吞下嘴裡的雞蛋,牢牢地抓住另一邊的窗台。

    「我們要掉下去了?!」

    「夜航船只能在晚上行駛,因為它的能源來自星河之力。」林染異常平靜地說。

    「等……等一下----」

    若小澍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進入了失重狀態。桌上的盤子也一起飛到了半空,船里的一切都處於急速下墜的進程中,只有林染面無表情,似乎早就習慣了這樣嚇人的「硬著陸」的方法。

    「鈧----」

    船身重重地砸在什麼東西上。

    「啊!」

    若小澍嚇了一跳,她出於生物的本能閉上了眼,但卻什麼也沒有發生。等到她再度睜開眼時,窗外的視野變成了另一幅景象。

    飛煙一般的白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一望無際的原野。他們正漂浮在河面上,船身上下搖晃著,讓人有些頭暈。在畫面的東部,有幾座坡屋頂的小房子,從小房子上升起裊裊炊煙,看起來是個有人聚居的村莊。

    林染沿著爬梯來到了甲板上,若小澍愣了愣,也跟著他一起露出了頭。

    「這是九曜國國境外的村落。地圖上叫鶴嶺鎮。」

    林染說。

    清晨微涼的空氣將她的臉頰包裹起來。幾隻水鳥伸展開翅膀在空中滑翔,淺黃色的蘆葦叢「呼啦啦」地搖動著細腰,若小澍的視線被雲端橘色的太陽牢牢吸引----她這才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真的重獲自由了。

    她遠離了那個曾經給過她前進的力量的城市,也離開了養育自己的國度,離開了自己最後的親人,並且,再也不具備回頭的資格。

    她將永遠不會得到原諒。

    她不知道林染究竟是什麼人,他在她抵達極限的時刻突然出現,在那個時刻,她的前面除了黑暗空無一物。但她很感謝他。

    她好像,再一次地活了過來。

    鷺鷥在鳴叫。

    圍繞著大約三十米淨寬的河道,水岸附近全是高出人頭一截的蘆葦,蘆葦背後有群山環繞,但因為離得太遠,只能依稀看出黑白交界的輪廓。

    「嗯……好睏哦……」

    昨晚若小澍根本沒好好睡覺,她一點也不記得船在什麼時候跨過了這連綿的山脈,也不知道這片河畔平原上生活著別國的人。在她四處張望之時,林染已經提起手提包,拍了拍肩上的灰貓的頭,跳下了船、往岸上走去。他的鞋子被潮濕的淤泥染成棕黃色,但他並不介意自己的所屬物變髒。

    見狀,若小澍有學有樣地撐著船的邊緣向前一躍。她的腳力不如林染,直接落到了水裡,濺了一身濕。

    「……我們接下來要去做什麼?」她狼狽地問。

    現在哪裡是介意裙子被水打濕的時候。

    「買東西。」林染簡短地說明著,「旅行需要的口糧,還有晚上點燈用的蠟燭。最重要的是,我得給你換件衣服。穿著九曜國的囚衣招搖過市實在太不明智了。」

    若小澍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白色麻布,其實她挺喜歡這件衣服的,儘管上面還沾著貓血。她把裙子提起來打了個結,掩蓋掉黑紅色的不和諧痕跡,才繼續向前走去。

    「那買東西的錢從哪來?」

    「暫時不需要你操心。」林染說。

    若小澍很自然地接受了這種說法:「也是……畢竟你是擁有這麼大一艘飛行船的人啊……我可以挑件最貴的衣服嗎?」

    「可以。」

    「真的?」

    「這種小鎮子裡的店,能賣多貴的衣服?」他反問。

    可她不在乎他夾雜著諷刺的語氣。

    「總之你很有錢就對了,我知道了!」

    即使是在魔法產業全面碾壓周邊各國的九曜國,飛行船也是王公貴族才有資格購買的最高級奢侈品----僅僅是有資格而已。真正想出錢買下這艘寬度超過十五米、長度接近五十米的大型船隻,沒有個幾千萬的資產就是異想天開。按照通常理解去推定,這個外表落魄的少年要麼是流亡的上層階級,要麼是通過某種不可描述的途徑得到了「贓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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