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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6:26:58 作者: 久南喬
    她慢慢地抬起臉,仰望著窗外的弦月。在月光的下游,有一艘體型巨大的船,漂浮在半空。

    「啊----」

    她的愕然是理所當然的。

    因為,那艘船筆直地朝監獄的方向飛來,蠻橫而戲劇性地撞進了監獄的外牆----前面也說了,這是一所木結構的監獄,所以想撞破它並不是什麼難事。

    「咔噠----!!」

    船的舵鉗直直地插進了她所在的房間,木頭渣飛得到處都是,連橫樑都被撞歪了。她驚恐地後退了幾步,最後停在了牆邊。船頭上站著一個白髮少年,他的頭髮亂糟糟的,就像很久沒洗過了一樣,身上那件風衣也舊得可以。他的臉上沒有情緒,眼神、嘴巴都顯得呆板而冷峻,給人一種奇妙的陌生感。

    見到她,少年從船的甲板上跳了下來。

    她被眼前發生的一切驚呆了。灰貓趁機溜開了她的手,愉快地小跑著跳到了白髮少年肩膀上。

    原來這隻貓是他的御靈啊……

    「你……」

    「好久不見,若小澍。」

    白髮少年卻打斷了她的疑問。

    然後,他向她伸出了帶著牛皮手套的右手。在他身後,那艘猶如古代戰船一般宏偉的飛行船反射著皎潔的月光。

    「也許有點事出突然,但是……我想請你成為這艘船的領航員。」

    少年這樣說道。

    第二章 來路不明的危險分子

    飛行是人類的夢。

    無數神話傳說都向後人證明了這一點。自古以來,象徵「自由」的雙翼便存在於諸多國度的原始崇拜圖騰之上,仙,妖,天使,神獸……擺脫地球重力的桎梏,成為人類共同的前進目標。所以你能看到他們費盡心思堆砌出巨構金字塔,編織高聳入雲的巴別塔之夢,不計成本地建造一座更比一座壯觀的摩天樓,甚至傲然發起對宇宙的挑戰。

    這些原本應該與她無關。

    一個孤立無援的囚犯,居然能在一夜之間逃出監獄、還站在飛翔於夜空的船上,被這片璀璨的星河牢牢吸引住目光。這得來全不費工夫的「自由」總讓人懷疑她是不是在做夢。

    她有一肚子疑問即將脫口而出,但她管住了自己的嘴。因為帶她上船的白髮少年看起來並不想同她攀談。

    他從不多解釋一句。他格外吝惜自己的言語,似乎在享受沉默給他帶去的安寧。過了一會兒,他走到爐子旁,咬下手上的手套,用沒帶手套的手直接握著灼燙的茶壺柄,往陶瓷杯里倒了些開水,放在她面前。

    「……謝謝。」她說。

    面對她的局促不安,少年依舊沒有解釋前因後果的意思。

    一定是她那時腦子抽筋了,少年對她伸出右手,她竟鬼使神差地握了上去,也不問問他究竟是誰、為什麼會知道自己的名字、打算帶一個囚犯去哪裡做什麼。現在上了船,她反而失去了退路。

    要是被獄長知道了她逃獄的事,刑期肯定會翻倍。

    船艙里光線昏暗而壓抑,只有窗外的月光依稀可見,少年給她倒完茶後,就站在窗邊對著外面的星河發呆。

    若小澍緊張地環顧著四周,用她怯生生的眼睛打量這艘船里的一切,但由於這裡實在太黑,她幾乎什麼也看不清。在獄中死裡逃生的灰貓一直安安靜靜地坐在桌面上,它打了個哈欠,就開始趴在那兒呼呼大睡,她現在連找它說話都做不到。

    「你之前做過舵手嗎。」

    漫長的沉默之後,少年的第一句話就讓她措手不及。

    「沒有。」若小澍如實回答,「我是魔法裝置研究員,沒幹過別的。」

    「嗯……掌舵很簡單,我相信你能很快就學會。」少年走回桌邊,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他的視線集中在她臉上的黑色傷疤上,片刻後,他錯開了目光,「……他們可真是浪費了你的頭髮。」

    「什麼?」

    「你現在看上去完全不像個女孩子。」

    他在指她被強行剪掉長發後的糟糕造型。儘管他的語氣里既不包含批評、也不帶有諷刺的意味,但她還是感到自己遭受了一點冒犯。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她努力使自己心平氣和地說話,「我有些問題想問您。」

    「問題?」少年淡淡地說,「現在我們正在往北方前行,大約明早就能逃出國界,在正式通緝令下達之前,你都是安全的。根據我的經驗,申請跨國通緝令需要至少一個星期的時間,那個時候他們就連你的影子都找不到了。但是,相對的,你以後也再也不能回到這個國家。」

    他說了一長串的話,像是提前思考好的、專門用來堵住她的嘴的台詞……

    「不,我想問的是……」她卻搖了搖頭,道,「你是誰?」

    少年的手僵在半空中。

    一瞬,他的臉上出現了能稱得上「表情」的面部肌肉變化,但他很快恢復了冷漠。

    「林染。」他說,「如果你是在問我的名字的話。」

    「林染……」

    若小澍將這個名字重複了一遍。她搜尋著記憶里與它相關的信息,卻發現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

    真抱歉,她完全不記得有這麼個人。

    他將舊風衣隨手掛在一邊的牆上,露出裡面的白色襯衣,若小澍看見他脖子上掛著一條散發螢光的吊墜。隨後,他往黢黑深處走了幾步,又像是想起什麼事一樣回頭說:「船艙有兩層,如果你累了,可以去樓下睡一覺。雖然現在只鋪了草蓆。比起監獄,應該算不上寒磣吧。」

    「林染,你為什麼要救我?」

    若小澍突然叫住了他。

    白髮少年陷入了沉默。窗外的風猛烈地拍打著船體,發出呼呼的聲音,他一動不動,就像一尊失去了生命的紐倫堡玩偶。

    在黑暗中,若小澍看不清他的表情,她突然開始害怕。她沒有由來地,本能地、想要逃避可能從他口中說出的理由。從她的心房和心室里鑽過寒冷的血,夜空中的繁星也仿佛凍結成了冰霜。

    「……為什麼?」

    他似乎覺得有些好笑。或者說,他聲音里的情感更接近於苦澀。

    然後他猛地轉過身,向她走來。

    他的危險行動讓若小澍條件反射性地後退了一小步。在微弱的星光下,他的身影從幽閉的光線中逐漸顯形,最後,若小澍看見了他凝視著自己的淺灰色眼瞳。

    它們如同歷經滄桑的河床上的鵝卵石一般,緊緊地盯著她。

    若小澍的聲音卡在了喉嚨里。

    「林----」

    他突然抱住了她。

    地面上傳來瓷片碎裂的聲音。他的手划過的軌跡碰倒了茶杯,就像想要殺死她一樣、緊緊地將她封鎖在自己的雙臂之間。有什麼東西露出了魔鬼的獠牙。若小澍感到了窒息。他的手指抓在她的肩上,硌得生疼,只要他再稍微用把力,就絕對可以讓她的生命折斷於此。疼痛讓若小澍的身體不聽使喚地發抖起來。感覺到她強烈的驚慌失措後,他才恍然意識到自己正在做一件可能會讓自己後悔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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