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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6:25:10 作者: 這碗粥
    陳立洲說她眼窩子淺,藏不住眼淚。可是在人前,她的眼睛和枯井一樣,夜晚熄了燈才敢躲在被子裡啜泣。

    或許壓抑得太久,想在這裡放聲大哭,情緒卻不到位。到頭來,她還是無聲地落淚。她單手抹了一下眼睛,繼續晃蕩鞦韆。迎著夜風,她幻想自己乘坐鞦韆飛上高空。

    鞦韆盪得高,在措不及防的一瞬間,左邊的細繩小木板脫落、傾斜。陳烏夏一屁股跌在了沙堆里。

    疼痛把悲傷給逼了出來,她「嗚哇」一下子放聲哭了。

    這一瞬間,無比痛快。

    與此同時,響起了一陣水聲。

    她既然哭了出來,一時半會也收不回去,一邊哭著,一邊東張西望。

    這才見到,樹叢邊,一個半人高的水龍頭下,有黑影在沖臉。聽見她的鬼哭狼嚎,那人也轉了頭。

    月光進了雲層。在各自的眼裡,對方昏黑一團。

    陳烏夏趁著夜色揉了揉摔疼的部位。

    那人走了過來,越來越近。淡淡的月光停在了他臉上。他和她差不多年紀,半濕了頭髮,臉上淌著水。眼角一滴水珠落下,疏離且冷漠。

    她憋住了哭泣,沒順過氣,一下一下打著嗝。

    少年開口問:「你到這裡多久了?」他處於變聲期,說話像是石頭沉了底。

    她老實地回答:「有十多分鐘了。」說話還有哽咽。

    少年再逼問:「你聽到了什麼?看到了什麼?」

    陳烏夏連連搖頭:「什麼也沒有聽到,什麼也沒有看到。」

    這是實話。不過,她的語速又急又快,反而像是撒謊。

    少年更加沉鬱了。

    陳烏夏暗想,難道這裡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圍牆外就是街道,他不至於殺人滅口吧……而且,她真的沒有見到剛才發生過什麼。

    少年又問:「你一個人過來哭鼻子?」

    「沒有。」她比剛才更快速地反駁。

    鞦韆的細繩在此刻徹底掉落,小木板傾斜地墜了下來。

    少年看了一眼:「這是兒童鞦韆,承重二十五公斤以內。」

    他陳述的是事實,可是語氣太過冷淡,她聽在耳中覺得是諷刺。「我知道了!」

    他繼續總結:「趁黑偷偷過來盪鞦韆,結果把鞦韆坐爛了。」

    陳烏夏:「要你管!」

    少年看了看爛尾樓那邊。

    保安離這裡遠,而且,外面的車流聲把活動場的動靜掩蓋了。

    少年提醒:「別這麼大聲,想把所有人叫來看你表演哭鼻子麼。」

    身邊的人多是憐憫和安慰,第一次聽到這種刻薄話,陳烏夏多日來的悲慟翻湧而上,她再也不想忍耐了。「我盪鞦韆關你什麼事?愛管閒事!」

    少年靠在了樹下:「誰管你。」說完,他站直了,看著少女暴躁如一頭小獅子衝過來。

    陳烏夏很想直接打他,但還是克制地停在樹下,她仰起頭,這時她看清了少年的五官,長得可扎眼,可說話卻扎心。她咬緊牙關,吼他:「閉嘴!」反正和他是陌生人,她就當一回不乖的孩子:「不閉嘴就揍扁你!」

    她的獅吼奏效了。少年眉峰略動,不再說話。

    他靜了,她變得更想哭,手上卸了勁,嗚咽著蹲了下去,把臉埋進膝蓋里,淚水稀里嘩啦和瀑布一樣。

    少年看著她。過了好一會兒,見她沒有收聲的意思。他上前:「給。」

    她沒有理他。

    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她狠狠甩開他的手。

    少年:「紙巾。」

    她抬起了頭,眼睛滿是淚水,模糊了少年的俊臉。

    少年居高臨下:「想哭就哭吧。」

    陳烏夏接過紙巾,起來拭淚:「我太難過了……平時又不能哭……你什麼都不知道……嗚嗚嗚……」

    少年懶得聽她的啜泣,轉身想走。

    忽然,遠處有一個手電筒亮起來,伴隨著一道喊聲:「誰在那裡?」

    少年立刻閃身到了大樹後面。

    陳烏夏連忙捂住了嘴巴,無處可躲,她跟著他藏在樹下。

    樹幹不粗,兩人一前一後地站著,相距一米。

    少年雙手插兜,仰頭望月。

    距離近了,周圍也靜了,她聞到了檀香皂的味道,清新中有絲甜味。他是洗了澡過來的吧。她抬頭看見他的下頷線條,清秀優美。

    「誰在哪裡?」保安用手電筒從左掃到右。

    亮光在距離少年少女不到兩米的地方掃過,再定在吊著的鞦韆上。

    保安自言自語說:「繩子這麼不經用啊。」

    聽了這話,少年低頭看了看陳烏夏。

    她明白他是想起她坐斷繩子的事。她淚汪汪的,看他的眼神帶有悲憤。

    這裡不過是廢棄的工地,沒什麼好偷的。保安站在沙丘邊,沒有走進來,自然也沒有發現人。他走了。

    又再等了一會兒,少年走出了樹下。

    陳烏夏吸了吸鼻子:「我們為什麼要躲?」

    少年:「我沒讓你躲,你剛才可以出去。」

    鬧了這麼一場,陳烏夏幾乎忘了自己過來的目的。但少年涼薄的語氣,又把她的悲痛勾了出來。她雙手捂臉,背往樹幹一靠,「嗚嗚」地哭了。

    哭得太突然。少年回頭問:「你還想把保安引過來嗎?」

    「不是。」陳烏夏嗚咽地說:「你一說話我就想哭,你這人太刻薄太冷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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