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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6:21:44 作者: 盞茶
安禾一邊在內心暗暗叫苦一邊脫鞋進屋。
「安……」
「先吃飯。」安政臣在一旁打斷了安夫人的話。
一肚子的八卦想要得到證實,張欣雖然急切得不行,但在一家之主發話後她也不敢再頂尖兒上,於是將卡在嗓子眼兒里的話往回憋了憋,下一刻就趕著安禾去洗手吃飯。
飯桌上,安政臣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一旁歡天喜地的張欣則一筷子接一筷子地往安禾碗裡夾菜添肉。
「安安,來,多吃點兒,瞅瞅你瘦的!那脊梁骨都要突出來了我看!」說著又夾了只雞翅過去:「在X軍區也吃不到我做的飯,怎麼樣,好吃嗎?」
「恩恩好吃。」安禾的嘴裡塞著飯菜有些含糊的回答著,心裡卻想著如果您老人家不用那高強探照燈一樣的眼睛盯著我那我肯定吃得更歡。
在自家老媽那炯炯有神愛意拳拳的目光下吃完了午餐,安禾回屋換了身舒適的居家服,還沒蹦躂多久就被父親安政臣叫到了書房。
臨進門前安禾在心裡默念了聲「老天保佑」,隨後便在母親張欣可憐兮兮的眼神兒里合上了門扇。
門一關,安禾的心臟便開始「噗通」起來。
如果你問安禾在她住了這麼多年的家裡她最討厭的地方是哪兒,她會毫不猶豫地將手指向書房的方向。
就是她現在站的這裡。
印象中,從小到大,一切不愉快的對話幾乎都迴響在這個房間裡。
無論是因為自己考試成績不好被訓斥,還是因為弟弟安宇頂撞母親被賞耳光,打小時候起,這裡除了是父親的工作學習空間、是一家人讀書休憩的地點,更是用來教育安禾還有安宇成才的地方。
便是前些日子父女二人的那次衝突,不也是在這裡發生的嗎?
一想到這兒,安禾便有種喘不上氣的感覺。
「聽說在剛結束的這次軍演中,你為X軍區立了功?」
額,這個開場倒是出乎了安禾的意料。
迂迴戰術嗎?她還以為父親一向都是開門見山的呢。
「算不上什麼立功。」安禾正色道:「只是做自己能做的罷了。」
「恩。」安政臣沉吟了一聲道:「倒是有幾分骨氣。」
安禾不語,等待著父親的下文。
「給我說說,你借調到X軍區特種大隊的這段日子裡,都學到些什麼?」
嘖……這怎麼還成了思想匯報了?!
聽到房內傳來的話語,趴在書房門外偷聽了好半天的張欣頓時鬱悶得不行,直暗自咬牙罵安政臣迂腐。
「敢打必勝,攻堅克難。」安禾揚唇緩緩道出這八個字來。
「有點兒意思。」安政臣負手而立,又轉過身來望向安禾道:「你能體會到那八個字,倒也真是沒有辜負了此行。」
安禾沒有接茬,雖然有些無聊,但她亦早已習慣了父親的這種生硬古板的談話方式。
「那麼,其餘的方面……」說著,安政臣將視線再度投向安禾:「有什麼要對家人說得嗎?」
總算是……切入正題了啊。
安禾微微挺胸,挺拔的身姿瞬時立得更直。
「是。」粉唇輕啟:「爸,我談戀愛了。」
「恩。」預料之中的,父親安政臣依舊是一副面色沉穩的模樣。「對方是?」
安禾明白,這是父親對他個人手中所掌握的信息的最後的確認。
「X軍區特種大隊二中隊的中隊長----許尉。」安禾像報幕一樣流利地脫口而出。
「恩……」安政臣一邊沉吟一邊抬眼望向安禾:「考慮清楚了?」
這事兒還需要考慮嗎?!
「是。」安禾朗聲應道。
「如果我沒記錯……安宇當初是他帶出來的兵?」
脊背瞬間僵直,儘管早已預料到了這樣的情形,安禾的頭仍舊是止不住地眩暈起來。
她微微輕顫著咬住下唇,抑制著聲線里的顫抖輕聲道了句「恩。」
一秒鐘、兩秒鐘……安禾強迫自己揮去腦海里紛繁冗雜的思緒,靜靜地等待父親接下來的叱責。
然而過了很久都沒有預期的駁斥聲。
下意識抬眼,安禾見到的卻是父親一臉的感慨之色。
沒有動怒的意味,沒有發作的跡象。
「我承認他是一位優秀的特種兵。」安政臣一字一句道:「在你們三人之前的交往中,也看得出他的人品秉性同樣無可挑剔。」
安禾只靜靜地聽著,並不做聲。
「論家世學歷,人家比你,只高不低。」安政臣這樣說著,語氣里竟然拖曳出一絲極輕的嘆息:「說起來也是門當戶對兩情相悅……只是,安禾,爸爸並不希望你嫁給他。」
☆、插pter 42.
終於……還是說出了那句話啊。
安政臣心裡也並不好受,於是便垂下眼帘去看安禾的情況。
安禾輕輕地深呼吸,然後下意識地抿了抿有些乾燥的嘴唇。
「恩。」
鼻息間溢出的似是囈語一樣的聲音。
安政臣訝然地望著女兒。
「我知道的。」安禾自唇邊扯出一抹笑來:「我心裡……一直有數。」
明明早就預料到了這樣的情形,但在親耳聽到父親開口的那一剎那,直直地逼上心頭的除了無法言喻的酸楚,相伴隨的,竟然還有在片刻之間到達頂點的對許尉的思念。
忽然就很想很想見到他。
促狹地略帶調侃地盯著自己的他。
揚著俊眉沖自己笑得一臉無害的他。
用溫暖的手輕揉自己發頂的他。
薄薄的唇片輕輕在自己額頭落下一吻的他。
鼻子一酸,安禾竟然在自己的父親面前險些落下淚來。
而此刻正在一旁目睹了這一切的安政臣內心裡也著實是大大地訝異的一番。
原來,在他還未作了解的時候,他那個向來驕傲而優秀的女兒竟然對許尉用情到了如此地步。
在他的記憶之中,自己這個女兒一向是堅強的。
哪怕是在挨罰時手板被冷硬的鋼尺打得又紅又腫。
哪怕是在騎馬時從馬背上滾落當場摔斷了肋骨。
換做其他的孩子,早就該是一副哭喊著吵鬧著跟父母家人撒潑打滾兒的情景,到了安禾這裡,卻是安靜的沉默著死死咬住牙關一言不發。
不喊疼,也不落淚。
從小她就那樣倔強卻又堅強的一個孩子。
而安政臣唯一看見女兒哭,便是當安宇永遠離開他們的時候。
那一次,她癱在地上,整個軍區總院的走廊里都是她撕心裂肺的哭聲。
像是將這麼多年的淚水都積攢在一起一般。
那樣的慟哭,是會叫所有人聽過以後都動容不已的哭聲。
所以,望著眼前的在這一刻紅了眼圈的安禾,向來擅長做思想工作的安政臣竟然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說下去。
「安安……」再嚴肅的人,到了這時終究是會深深地心疼著自己的女兒。
安政臣極少喚安禾作「安安」,便是在安老爺子的面前,他也向來都喊安禾的大名。
於是,方才那聲安撫一樣的輕喚一出口,安禾也愣住了。
一時間父女二人再度陷入沉默。
良久,安禾才垂著眸子低低地開口。
「對不起,爸,是我太自私了……」
「自私?」安政臣的聲音微揚,面上似有些許詫異。
「我知道……五年前小宇那件事……」再不想觸碰的記憶,在此時也無法逃脫:「許尉是當時的指揮官,所以您氣他、怨他都是應該……可是……」
「等一下。」安政臣出聲打斷安禾的話。「你說這些是?」
這下輪到安禾有些驚訝。
「爸,您難道不是因為小宇的事情所以遷怒於許尉嗎?」
此話一出,安政臣方才恍然大悟。
「那件事怨不得人家。」他輕嘆了一聲道:「軍人當以服從命令為天職。身為指揮官,許尉只能履行他的職責。況且那件事的詳細情況大隊領導也詳細與我說過。許尉沒有過失,便是到最後,在那種狀況下,以他的資歷與經驗,放棄經判斷已經沒有搶救希望的重傷員確保任務勝利才應該是最重要的,但他卻拼了命把當時已經奄奄一息的小宇給帶了回來。」
安禾不禁咋舌,不知道該怎樣接下去好。
所以說,聽父親話語裡的意思,他對許尉不僅沒有怨恨反感,反倒該是欣賞與認可的……
可如果是那樣,又怎麼會……
「安安,在特種兵的生涯中,他們要處理的突發狀況向來是不可預計的,作為一支二十四小時全天待命的快速反應部隊,他們時刻要面臨生與死的考驗……」說到這裡,安政臣重重地嘆了一聲,隨即抬眼望向對面的安禾一字一句道:「為什麼我和你媽那麼緊張你借調到特種大隊的事兒?小宇的死是意外,但在某種意義上講也是可以預見的必然。你們姐弟倆一副脾氣,如果那樣的情景在出現,在上面允許的情況下,想必你也有可能參與其中。我急著調你回來,便是不希望你參與到那樣令人心驚膽戰的生死考驗中。」
憶起安宇的死,安政臣不可避免地有些傷感。
「安安,爸爸已經失去了兒子……我不想再失去我的女兒和女婿啊!」
再也控制不住,滾燙的淚珠「唰----」地從眼眶跌落,急速滑過安禾的臉頰。
= = = = = = = = = = = = = = = 我是父女相談分割線 = = = = = = = = = = = = = = =
吃過晚飯洗過澡,安禾仰面躺倒在只開了一盞床頭燈的房間裡。
「我希望我的女兒將來能過一種安定的生活。而我對女婿的要求----他可以不富裕,可以不強大,可以沒有優秀到需要他人仰視的程度,但唯一的一點----他必須有時刻陪伴在你身邊保證你幸福的能力。」
「或許許尉他足夠疼你,足夠愛你,但惟獨卻不能讓你將一顆心牢牢地擱在心底。作一名軍嫂本來就是辛苦之至,何況他還是特種兵。他的前方即是戰場,你要是真隨了他,剩下了便是沒完沒了的擔心與記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