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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6:20:15 作者: 七穹燼
周恪非戴兩隻手套,專注於捏出一個一個渾圓的丸子,交由秋沅放進熱油中炸燒。他扎煞著雙手,不時親親她的頭髮。日光溫柔,風也纏綿,是最好的一天。忽然聽到旁邊有人進來,是蔣容融打開廚房的薄門,輕輕咳嗽兩聲。小女孩時常和年年她們黏在一起,每周末都跑出去,性情日漸開朗起來,話更多了,臉上也總有笑的模樣。這天她站在廚房門口,低頭抿唇半晌,終於下定決心說,周旖然有事要找他們談。這一件事,秋沅和周恪非早有預料。後來蔣容融離開家,也就此離開育英,被年年和周旖然收養。她們遷到另一座城市,時常去各地旅行,總是傳來照片和視頻,畫面里蔣容融笑顏明媚,被年年和周旖然摟在中間。蔣容融走後,他們又搬回秋沅曾經的那個住址。紋身店旁邊的一室一廳,她和周恪非將各自經年的存款捏合在一起,從蘇與南手裡將房子買下來,終於有了屬於兩個人的家。過戶那天,蘇與南和津西前來探望,笑言這房子狹窄逼仄,做什麼都施展不開。而秋沅認真地說,他們不需要大房子,能裝得下她和他,就已經遠超足夠。
她的店面不久後開始修繕,周恪非也重新回到公司上班。這裡對於他的通勤不算方便,他每天都要提早一小時起床,怕吵醒秋沅,輕手輕腳洗漱穿衣,臨走時在她額角落下一吻。周芸宣判之後,周恪非去監獄探望她一次。是周芸主動連發了許多封接見信,從獄中經過審核寄給他,這是探視服刑人員的憑證之一。而周恪非不動聲色,一徑丟進垃圾桶。直至收到第十封信,是在秋沅生日那天。她的店面修繕一新,審批通過後便可以恢復營業,她喝了點薄酒,明明遠未夠量,注視著他的眼睛裡卻已經醉了。秋沅攀在他肩上,兩手捧著他凜冽的下頜骨,低頭深深索吻。周恪非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被她握在掌中,過去和未來的全部人生,就此交到她的手心裡。深夜一通勾纏,秋沅沉沉睡去,他打開抽屜,取出那封來自獄中的信。隔過稠如藍絨的夜幕,他背靠在桌角,遠遠凝視著秋沅寧靜的睡顏,心潮跟著她均勻的氣息而起伏。手指微微出了清汗,力度不自覺壓下去,將信紙捏皺。他忽然決定去看一看。
到了信中所寫的日期,周恪非如約前往周芸服刑的監獄。他腰脊挺拔,氣質清潤,在周圍一眾耷眉苦臉的親屬中顯得尤為醒目。等候許久,被預警叫入會見室。玻璃隔絕一切聲息,他拉開椅子緩緩坐下,安靜看著周芸佝僂的脊背和垂老的面容,良久,終於伸出手去,指節長韌而蒼白,輕輕拿起傳音的話筒。周芸淚流滿面,聲音也抖得像在哽咽,說自己整夜失眠,反覆閱讀他用法文寫就的那封長信。而周恪非神情淡淡的涼,並不表露原諒,也不打算聆聽周芸懺悔。此行的唯一目的,僅僅是想問她一句為什麼。當初他的父母穿著優雅體面的標籤,永遠高高在上,看旁人都是俯瞰的姿態。
為什麼偏偏要在那天,如同受刺激、被蠱惑,正對著她的背影一腳踩滿油門。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離開之前,他最後轉臉看了看周芸,雙眸玄黑無底。在這個短暫的對視之中,周芸讀懂了周恪非含義豐富的眼神。他永遠也不會再回到她面前來。轉眼又到立秋時節。周恪非和秋沅在家包了一頓餃子,飯後驅車出去散心,沿著通貫城市的綿長河流,一路來到她童年時居住的地方。將車泊在路邊,他們並肩坐到河沿長凳上,手握著手,十指交纏,一如少年時。當時親密依偎的男孩女孩,並不會料到之後十年,思念暗涌,塵煙浮沉。周芸說,當時她和他父親找到秋沅,百般勸誡,以利誘,以威逼,可秋沅的決心始終沒有產生過一絲搖撼。
她朝他們鞠了一躬,白裙子色度純厚,在艷烈的日頭之下,似乎亮成光源本身。她說叔叔阿姨,我什麼也沒有,什麼也得不到,只有周恪非來陪著我,也把他自己交給我。你們可以關著他,但我知道他還會一直記掛我,惦念我。只要我還活著,就永遠不會放棄尋找他。她到底比他勇敢得多,也堅定得多。周恪非忽然想起記憶中的里昂,一個久遠而模糊的晌午,他再次走入學校的心理援助辦公室。長久細緻的交談之後,他低頭喝空一杯沁涼的冰水,喉嚨卻依然乾燥而低啞,很慢很慢地說:「秋不需要為我做些什麼。她只是站在那裡,就已經救了我。」
-全文完-本章和上一章都會發放紅包,謝謝大家支持,再次說聲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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