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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6:20:11 作者: 沐雅婧玥
妘嬌即便閉著眼睛,也不敢睡,在強撐著精神。
一縷縷清冽的龍涎香,繼續縈繞在她鼻尖。
這都是他的味道。
她躲不開,只好僵著身子,窩在他身旁,就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生怕驚動了身旁的人。
她幾次欲睡又暗暗打起精神。
一定是紫金狻猊香爐里龍腦安神香作祟,讓人昏昏欲睡。
這般想著,妘嬌終於頂不住,還是昏睡了過去。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身旁就傳來了妘嬌均勻的呼吸聲,傅瑢璋轉頭看了一眼,她抱腿捲縮著,白皙滑膩的小臉,在日光映襯下,能看到細細的小絨毛。
恬靜嫻雅,倒有幾分乖巧。
雖已是春日,依舊有幾分寒意,他淡淡掃了一眼她單薄的衣裳,本不想管她,見她又縮了縮身子,他沉著臉拉起了身旁的毯子。
許是他傾身靠近帶了熱量的緣故,睡夢中的人兒,警覺地往一旁躲了躲。
這是得多防備他,才會有這樣的反應。
傅瑢璋嘲諷地「嗤」了一聲,冷眉看了一眼手上剛攤開的墨竹羊毛薄毯,隨手砸到了她身上,沒輕沒重的。
睡夢中的小姑娘,似乎感覺到不一樣的溫暖鋪天蓋地而來,扯著薄毯將自己蓋個嚴實。
馬車依舊平穩地奔馳著,他靠著車壁,閉上了雙眼。
等傅瑢璋睜開雙眼時,日輝已經從馬車的這一邊車窗,挪到了另外一邊了。
有那麼一瞬,他有些茫然,很快,他反應了過來自己身在何處時,他神情複雜地看向了身旁的女人。
方才,他竟一覺無夢,安安穩穩睡到了自然醒!
三年來,頭一遭。
看著看著,他發現了她面色似乎有異樣,伸手往她額頭一探,燙手得很。
「妘嬌!」他將她攬了過來,輕輕喚了喚。
懷中人兒像一灘水似的,攤在他的懷裡,面色潮紅,呼吸粗重,似是很難受,時不時低吟了聲。
一聲聲難受的悶哼,像小貓兒一樣,可憐兮兮。
「衛暝!」傅瑢璋喊了一聲,語調中帶了幾分他自己都不察覺的急切。
「主子。」衛暝掀開了車簾,恭敬地應道。
傅瑢璋本想命他找郎中,見到四周皆是蔥鬱大樹,不見人煙,改問道:「此處是何地。」
「稟主子,還在沂州境內,預計要下半夜才能到達淮陽郡,才有落腳的地方。」衛暝答道。
下半夜?妘嬌已病得不省人事,馬車顛簸若繼續折騰到下半夜,沒個休息,恐她撐不住。
「就近尋個地方駐營落腳。」傅瑢璋環視了一圈,此處偏僻,入夜後駐營,若遇到毒瘴猛獸,便危險重重。
衛暝遲疑了片刻,才道:「再往前走一百里,便是靈拓寺了……」
快馬加鞭都要兩日才到京城,為了遷就妘嬌,換乘馬車,腳程自然比原來慢了一倍。
如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能住人又近的,就只有淮陽山上的靈拓寺。
可靈拓寺,乃傅瑢璋的禁忌。
聽到靈拓寺三個字,他微微頓了頓,低眉看了懷中人一眼,她似乎越發嚴重了。
「即刻前往靈拓寺。」
「是。」
一行人趕到靈拓寺,便已入夜。
雲燈大師一見傅瑢璋,便猜出了他的身份,單獨辟出一座禪院出來給他們落腳。
經過一番打點,終於將妘嬌安置妥當。
所幸,靈拓寺的主持雲燈大師略懂岐黃之術,為妘嬌診脈,不過是驚嚇過度,又染了風寒,喝了藥,好好休息,等發汗便能好了。
衛暝端來了熬好藥,傅瑢璋親手給她餵了,她雖哼唧哼唧的,倒也配合,餵到唇邊的藥,悉數吞咽了,比醒著時,乖巧多了。
喝了藥後,她終於徹底沉沉睡了過去。
傅瑢璋一言不發地看了她片刻,才出了禪房。
靈拓寺雖地處偏僻,卻是大翟朝數一數二的大寺廟,常年香客絡繹不絕,香火鼎盛。
靈拓寺之所以聞名,在寺廟之北,乃雲燈大師開闢的陵墓園,專門收納一些無法葬入家廟的人。
傅瑢璋的生母容妃便葬於此。
宮妃自戕乃重罪,容妃的死,不僅連累整個容氏家族被株連九族,就連她自己都不得葬入皇族妃陵。
傅瑢璋恨極了母親的懦弱和不孝不慈,這麼多年以來,未曾來拜祭過。
哪怕他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都沒有一個人敢提給容妃修陵的事。
他立在禪院,聽著不遠處出來了誦經聲,還有隱隱約約的嗩吶聲和哭喪聲。
又有人入葬了。
大翟的民俗,夭折的、橫死的不得葬入祖墳,可這些並非大奸大惡之人,死者家人都期盼他們能入土為安,得一方安息之地。
雲燈大師此善舉,讓這些死者得以安息,不知慰藉了多少家屬,可謂是功德無量。
若是在上輩子,傅瑢璋是不屑一顧的,任何人的生與死,又與他人何干?誰還管生前身後事。可經歷過妘嬌之死,他似乎隱約能體會到了這些家屬之所願。
正是曾經經歷過她的死,如今面對著這樣的妘嬌,明明在眼前,抓又抓不住的縹緲感,他感到深深的無力和無措。
他望著禪院壁畫上的三世佛,譏哂一聲,「知道了前世、今生和來世,又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