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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6:12:47 作者: 岩兮棗
過往的爭執和面目可憎都淡出了記憶,唯一能記得的就只有她的好。
傷口的血怎麼止都止不住,染紅了魏帝的雙手。匕首上浸了毒,又傷及內腑,太醫提著藥箱匆匆趕來卻也只能搖頭。
柳筠心張了張口想要說話,卻只咳出了一口血。
魏帝手指微微顫抖,他輕輕拭去柳筠心嘴角邊的血跡,一貫威嚴的嗓音中竟然帶著幾分發緊發顫:「沒事,沒事的,朕一定會讓太醫救你......」
柳筠心眉眼柔軟了下來,不再鳳儀萬千,也沒有了盛氣逼人,笑容和魏帝初見她時一模一樣,帶著單純又熱枕的愛慕。她艱難地搖了搖頭打斷了魏帝的話,動作十分輕微:「臣妾的身體臣妾自己知道,這次、怕是熬不過去了......」
魏帝已經很多年沒有感受過心臟仿佛被人用棍子捶的痛楚了,他這一路走來,握有天下最高的權力,卻無數次的留不住自己想留的人。他其實是真心愛過柳筠心的,要不然也不會讓她做了皇后。只是皇權之下再深的感情都會慢慢變質,最終只剩互相猜疑、算計、防備。
柳筠心展顏笑了一下,笑容中帶著幾分輕鬆:「這些年我過的好累,不知道從何時起臣妾和陛下之間就只剩下無休無止的爭吵和互不讓步。陛下應該了解臣妾的性格,若非真心愛慕,咳咳、臣、臣妾當初又怎麼可能會甘願放棄廣袤天地的自由進宮做這籠、籠中之鳥。」
魏帝的指尖微顫,他的心裡有股說不出來的滋味,又酸又澀:「朕知道,朕都知道,這些年是朕沒有好好待你。」
柳筠心吃力地露出了一點笑意,艱難地伸手撫摸了一下魏帝的臉龐:「陛下待我已經很好了,是我自、自己,世人要求皇后要端莊知禮大度,但這世間沒有哪個女子真的能心無芥蒂地看著自己愛、愛的人、去愛旁人,是我太過驕傲了,所、所以這些年一直不肯低、低頭......」
魏帝一貫威嚴的眼神中最終布滿了悲傷和懊悔,人生若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這是與他結髮多年的髮妻。
「結、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柳筠心帶著柔和的笑,一邊咳著血一邊艱難地說著,她用盡最後的力氣在魏帝的懷中給魏帝留下永遠難忘永遠懊悔永遠愧疚的一筆,「我能用自己的命救下我、我愛了一輩子的人,也、也算我死、死得其所......」
......
元平十八年夏,魏帝遇刺,大魏皇后柳氏為救魏帝而亡,魏帝悲痛萬分,追諡思皇后,下令全城戴孝七日,禁樂半年。
晉王府,柳綽身著喪服跪在祠堂中,長明燈在風中搖曳,看起來是那麼的不堪一擊,卻每次都能在將滅未滅之前重新燃起火光。柳綽沒有讓人侍奉在身側,落大的祠堂只有她一人。青銅缶中燃燒的黍稷梗啪啪作響。
她的面色如土,沒有一絲血色,慘白不堪。雖然早已知道結局,但事情真正發生的那一刻還是讓人覺得如此的痛苦和悲傷。計劃雖然是柳筠心親手所定,但她卻是親手將她送上絕路的劊子手。
她感覺自己的心好像已經麻木了,所以人的心變硬後是感受不到心痛的感覺了嗎?柳綽垂眸看著青銅缶中燃燒的黍稷梗,伸手想要去觸碰那跳動的火苗。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跳動的火苗之時,祠堂的窗被人推了開來,穿堂風吹起靈幡陣陣,一個風塵僕僕的人翻窗而入。
柳綽怔怔地看著他,數月不見他消瘦了不少,身上懶散的氣質微微褪去被凌厲所替代。脖子上纏著一圈白色的細布,側頸上還能看到微微滲出的血跡。他身上沾染了不少風塵,一看就是連日奔波沒有好好休息過。
柳綽張了張口,她本想說話,卻在張口的瞬間咳出了一口鮮血。
燕輝大步接住了柳綽,一股難以言喻的心疼從燕輝心底泛涌而上。
「對不起,」燕輝輕輕地替柳綽擦拭去嘴角的血漬,「我回來晚了。」
第四十九章
仲夏夜的晚風在穿堂而過, 在祠堂的盡頭打了一個捲兒又消弭其中。如銀的月光從窗紗中漏了進來,灑落在地上泛起星星點點。
柳綽緊緊抓著燕輝的袖子,看著燕輝的眼睛半天沒有眨動, 就像是生怕這是她自己的臆想一般。
柳綽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整個人就像是只被一口氣吊著一樣,表面看起來如月夜森林中的深湖無波無瀾, 種種情緒卻如暗流一般隱藏其中,燕輝看得出來她整個人都處於一種類似崩潰的情緒臨界點。
燕輝感覺他的心像是被鐵線勒住了一樣, 又酸又痛,又是愧疚又是心疼。
「沒事了沒事了,」燕輝難得有些手足無措,他只能不停地輕聲安慰道,「我回來了,沒事了。」
柳綽靜靜地看著燕輝, 她想問他這一路發生了什麼, 她也想問他身上的傷是怎麼受的, 她還想和他說她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明明有很多話要說,但是又一時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你......」柳綽愣愣地看著燕輝扶著她的肩膀的手,「你觸碰到我不會不舒服了嗎?」
燕輝沒想到柳綽第一句話竟然會問這個,他眼角非常柔和的微微彎出了一點弧度:「你還記得我走之前和你說的嗎?這麼看我猜測的應該八九不離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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