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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6:12:47 作者: 岩兮棗
柳綽當時雖然應了一聲「好」,但是卻沒有當真,那時魏帝已是彌留之際,他被冊封為太子,隨時都可能要登基,來年春日他怎麼可能會有時間能帶她出宮?
他其實看得出來柳綽當時是心動了的,雖然可能心動的不是他能帶她去,而是心動他所描述的海棠林。
所以他在那之後後悔了很多個年月,他也曾再帶柳綽去過,但得到的卻無一不是冷臉和諷刺。
他沒有想到有一天竟然能聽見柳綽自己提起此事,他愣了很久,才露出幾分難以置信的欣喜:「算,當然算。」
柳綽:「那現在去吧。」
燕澤露出了幾分遲疑。
柳綽微微挑眉:「您有其他的事情?」
燕澤搖搖頭,他走到柳綽面前,如深潭的目光帶著一點閃著幽光的期翼:「如今的你,已經不後悔當初在這裡救我了嗎?」
柳綽想了想,也搖了搖頭。
「不後悔,這點我沒有騙你。」
若是沒有他,估計也不會有他。
燕澤眼角微微下彎,就像冰封了千年的湖水終於遇見了暖陽,開始融化了一般。
......
燕澤這兩日感覺過的簡直不像是真的,柳綽就像是刻意要彌補遺憾一般,讓他帶她去了所有他曾經答應過要帶她去卻沒有做到的地方。
他曾經隨口無心的承諾在往後的日子裡曾將他折磨得發瘋,數千個日日夜夜,他在懊悔中想過無數個如果。他原來以為只有他記得,卻沒有想到柳綽也一樣記得這麼清楚。
年節過後大魏就仿佛進入了多事之秋般一直糾紛不斷,從朝堂到邊塞,從科舉到軍務......是以這一次魏帝擺駕去護國寺進香祈福的陣仗很大。魏帝和柳筠心身著赤皂色繡金絲紋理的朝服在前方敬香跪拜,魏帝身後跟著燕澤和燕幀,柳綽跟在大皇妃和柳筠心的身後,再後面則是各個皇室宗親。
每個人看起來都很虔誠也很誠心,但誰也不知道另一個人此時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麼。
開始的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護國寺的主持帶著僧人們為大魏皇室點水祈福,從前到後一個個將跪拜的香恭恭敬敬地插入香爐。就在點完八十一盞祈福燈一切即將結束的時候,幾個離魏帝最近的正在擺放祈福燈的小沙彌突然從僧袍中掏出了匕首刺向魏帝。
佛門淨地不易攜帶兵器,禁軍護衛們都守在殿外,而護國寺雖然比尋常寺廟寬大但一下子容納這麼多人也十分擁擠,是以守在殿外的禁軍護衛雖然聽見了裡面的驚呼但一時半會卻根本無法趕到魏帝的身邊。
魏帝年輕時雖然也學過騎射,但養尊處優這麼多年早已將功夫擱淺。他在匆忙之中只來得及擋住離他最近的一把匕首,眼瞧著另一個小沙彌持著匕首就要從旁邊刺向魏帝,燕澤正打算出手,卻在余光中瞧見燕幀推了柳綽一把。
自從上官榷被貶上官家敗落後燕幀也就跟著一起失了勢,他這些日子憔悴了很多,整個人也都不復往日的神采。燕幀對柳綽的恨不比燕澤對燕輝的少,眼瞧這麼好的機會,他怎麼可能不心動?他看見人群慌亂之中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魏帝身上,便悄無聲息地伸出手,看準時機,惡狠狠地將柳綽推向了一個小沙彌的方向。他的角度算的很精準,柳綽從這個角度倒過去小沙彌手中的匕首正好能夠刺穿她的腹部。
世間沒有什麼比即將得到卻要再次失去更讓人覺得恐懼,那一瞬間燕澤根本來不及多加思考。過往柳綽數次死在他面前的畫面蜂擁湧進他的腦海中,憤怒和無能為力的懊惱激起了他本性中的陰鷙。他出手扯開柳綽,抓住的胳膊將他轉了一個向,重重的一送力讓他將匕首扎進了燕幀的腹部。
與此同時的另一邊,魏帝握住匕首的手已經被鮮血染紅,而另一邊的小沙彌持著匕首即將而至。尖利的刀鋒離他只有三寸,時隔多年死亡的恐懼再次向他襲來。人本來就是一種擁有得越多就越害怕死亡的生物,當年他只是一個尚在掙扎的皇子,而如今他卻是手握天下生殺大權的君王,當年的他面對死亡雖然害怕但也無畏,如今的他不僅恐懼死亡甚至生出些許軟弱,他祈求天地神明可以救救他。然而神像捻花而笑,卻不願出手干預人間之事。
鋒利的匕首尖離他越來越近,就在他心灰意冷已經接近絕望的時候,他感覺有人撞開了他。
尖銳的匕首扎進了柳筠心的身體,她帶著鳳冠身著華麗的謁廟服倒在了魏帝的懷中。魏帝心跳異常劇烈,就感覺被人當頭敲了一棒似的,震驚詫異難以置信湧進他的大腦,除此之外他的腦海一片空白。
被困在殿外的侍衛們總算到了,他們三下兩除二地處理掉刺客,控制了所有人。
魏帝在滿殿垂目低眉的佛像中間接住了柳筠心,他想起了當年第一次遇見柳筠心的情形。那也是在護國寺中,她穿著一身湘妃色的曲裾深衣,站在花園中輕輕拉壓著一節桃花的花枝,她微微踮起腳尖,仰頭輕嗅著一朵綻開的桃花,微微上揚的下巴下連著白皙的脖頸,就像是一隻高貴的天鵝。她回頭看見他,卻沒有驚亂,反而露出了一個無知無畏的爛漫笑容。他當時便覺得,滿園的春色都在她的襯托下失了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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