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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6:12:47 作者: 岩兮棗
水榭的盡頭是假山,很容易讓人產生這就是盡頭的錯覺,但只有穿過假山,才能發現另一邊別有洞天。
水流從山石上墜落宛若銀緞瀑布,湖中央的水亭中柳綽一曲剛剛結束,正低頭撫摸著手中的木簫發呆。賀行章的視力很好,他一眼就看清了那支簫的長相——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那管簫還是燕輝在樂坊讓他幫忙參考挑選的。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被塞進了滿嘴的狗糧,撐得他差點白眼都要翻出來了。他就不該來這一趟!
就在他想要原地化身舉著火把的FFF團長時,他看見神色淡淡看著簫發呆柳綽突然落下了一滴眼淚——連悲傷都是無聲的,但無聲的悲傷卻最能動容。賀行章那一瞬間突然有些理解了燕輝很多時候對柳綽的形容和為什麼燕輝總是放心不下柳綽想盡力替她周全——哪怕柳綽看起來甚至比他更有手段。
賀行章在走與留中最終還是向燕輝臨走前的囑託做出了妥協,他踩斷了腳邊掉落的枯枝。
枯枝的斷裂的脆向聲驚動了柳綽,她握住木簫,抬眼時所有的脆弱和悲傷已經全部隱在了平靜無波的面容之下。她似乎沒有想到是賀行章,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露出了幾分友善的笑。
賀行章低頭行禮,故作不好意思地大剌剌地歉意道:「對不住,我吃飽了有點撐,就想著瞎逛一逛,消消食,沒成想打擾了您的雅興,還望娘娘勿要怪罪。」
柳綽的笑容和平常沒有什麼兩樣,依然是那種很端莊卻又帶著一點溫和讓人很舒服的的模樣:「無妨,我說過你可以府中任何地方隨意走動。」
柳綽說完等了幾秒,卻不見賀行章向她提出告辭,便懂了:「看來賀公子是有事想要和我說,也好,我這邊正好也有事想要與你商量,賀公子不如上來一敘?」
賀行章猶豫了一會兒,才通過木橋走上水亭。他走進來時柳綽正在將桌上畫卷捲起,看起來剛畫完沒多久,墨跡還未全干,賀行章看到了一個角,看起來像是雪中梅林。
柳綽替賀行章斟了一盞茶,請他在亭中石桌對面坐下。
賀行章猶豫了幾秒,卻沒有入座。
柳綽莞爾:「燕輝其實不是一個很講禮數的人,我剛嫁進王府時他每次見到我他都讓我下次不要和他行禮。」
賀行章沒有想到柳綽會談起此事——柳綽這幾天雖然每日都會來他那裡坐一坐聊聊天,但實際上卻很少聊這種私事,更別提是她和燕輝之間這種明顯只屬於兩人的事——他雖然不解但還是被柳綽的話逗樂了,一直緊皺的眉頭也下意識舒緩了一些。他很想說這關係不一樣,燕輝那是上位者,他讓人別行禮那是施恩,而他是下位者,萬一一個不小心惹人不高興直接被拉去亂棍打死了怎麼辦。
柳綽看見賀行章依然站著,倒也沒有再強求,便問道:「你想找我說什麼?」
賀行章沉默了,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總不能說燕輝臨走前說如果你遇到不過去的坎讓我想想辦法看能不能幫。我本來覺得你都過不去那我肯定更沒有辦法,但受人之託不終人之事又總感覺於心不安。
柳綽溫和地笑了笑:「看來你還沒有想好,那不如我先說說我想找你商量的事情吧。」
賀行章一時也想不出柳綽要找他說什麼,只能乖巧地點點頭:「您說。」
柳綽:「這事本來不便這麼早告訴你,但燕輝把你當作朋友,而他臨走前也托我照拂你,我想他的事情你也有權知道。」
賀行章眼中露出幾分不解。
柳綽:「燕輝失蹤了,落在了燕澤手上,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應該已經被殺害了。」
賀行章愣在原地,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禮儀階級等級一時之間統統拋到腦後,他長腿一邁在柳綽面前坐下:「怎麼可能?!」
他仔細地打量著柳綽的表情,似乎是想確定柳綽是不是在開玩笑。
柳綽的神色很平靜,仿佛天塌下來都不會讓她有絲毫動搖——如果賀行章沒有看見她適才落的那滴眼淚的話。
「沒有什麼不可能的,這是燕澤親口所說,而且我確實也找不出燕澤會留下活口的理由。」
賀行章帕金森似的用食指不停地敲擊著桌子,可能是因為緊張慌亂,也可能是因為措手不及的消息讓他的大腦不得不飛速思考。
亭中一時沒了人聲,只能聽見不遠處瀑布的嘩嘩水落聲。
柳綽看見賀行章的表情變了又變,眉頭皺得比任何時候都深,吃驚疑惑不解種種情緒一一從眼中划過。柳綽嘆了一口氣,她知道她應該給賀行章時間反應,然而她自己都不剩多少時間了,又談何能給別人時間呢?
「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我覺得你最好別再待在安京城內了,我可以送你出去,燕澤現在風頭無兩,沒有人能夠和他抗衡,你如果想要繼續待在安京,我不確定未來我還能護你周全。」
賀行章眉頭緊鎖,他就像是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正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一般,他沉默了許久才開了口,卻不是談他自己未來的打算,而是問柳綽:「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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