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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6:15:43 作者: 唐四方
    世上沒有永遠不倒的店面,也沒有萬年不易的買賣。何向東沒有指望著向文社能做成百年老店,畢竟相聲的歷史才一百五十多年呢。

    何向東只希望向文社會變成一個真正說相聲的地方,這裡有的只是一群真正熱愛相聲藝術的藝人。

    他希望相聲振興,他也希望向文社能好好發展,可世事總是不遂人願,他選了一條最難的路來走,他從踏上了這條路開始,他就站在了所有人的對立面。

    因為他跟所有人都不同,他自然而然成了被打壓的異端,這無關對錯,只是人類的本性就不喜歡不和諧的東西。

    何向東這一路可謂是艱難險阻,步履蹣跚,他闖過去太多的路了,也邁過去太多的坎了。

    現在同他一起走路的人也已經有不少了,一個人是異端,可一群人那就是流派了。

    現在民間相聲已經興起了,何向東已經看見曙光了,可卻就是在這曙光之際,他們向文社卻迎來了此等危機。

    徒呼奈何啊。

    何向東站在舞台上看著台下眾人,台下的這些人都是向文社的老演員了,何向東每一個都認識。

    他一個一個看過去,他都能叫得出他們的名字來,也知道他們每個人的藝術特點,還有他們拿手的段子,包括他們喜歡用什麼包袱。

    何向東都清楚。

    藝術方面,何向東是行家,沒有什麼是他看不透的;可在人心方面,他卻是外行了,人心隔肚皮,他能看到的只是肚皮罷了。

    在今日,在今晚,何向東覺得他自己仿佛有了超能力,他能隔著肚皮看見人心了,有的人是紅的,有些人是黑的。

    很好看,很有意思。

    何向東著實多看了一會兒。

    好半晌之後,何向東才說:「都來了吧,這刨去空座,都坐滿了吧。」

    這是何向東最臭名昭著的一個迎門包袱,這個包袱都快被觀眾嫌棄死了,何向東每一次說,台下都是一片噓聲。

    今日一說,台下卻是安靜的很。

    何向東自己反倒是笑了,他露出了稍顯燦爛的笑容,一口白牙在燈光下熠熠發光:「今晚上在北京的演員都來了,往年想這麼聚在一起可不容易,因為每次總有那麼幾個人有點別的事情。也是只有開箱封箱這種大型演出的時候,人才能齊一點,今晚算是難得了。」

    台下眾人還是默然不語,聽何向東在說。

    範文泉也來了,他老人家一個人坐在角落,霸占一整張桌子,面前放著的一杯早就冰涼的茶水。

    何向東說:「現在我們向文社正處風雨飄搖之際,我知道你們的擔心,我也知道你們當中有不少人正準備跳槽,我還知道你們當中現在就有人在用手機跟江一生通風報信,我都知道。」

    何向東這話一出,台下氣氛陡然變得寒冷起來。

    陳軍也來了,陳軍微微抬起頭,一雙眸子冰冷地掃視眼前眾人。

    何向東接著說:「都說樹倒猢猻散,我們向文社這棵大樹還沒倒,你們就準備要散了是吧?」

    台下眾人皆都默然。

    何向東自嘲地笑了,他譏諷道:「我曾經說過大閘蟹和蒲草繩的關係,現在我也不想重複了,認為自己是大閘蟹也好,認為自己是蒲草繩也罷,怎麼都行。」

    「我不想說什麼振奮人心的話,我也不想苦苦挽留你們。還是那句話,願意留下跟我們一起做事業的,我何向東非常歡迎;想走的,趁現在。心若不在了,人也不必留下了,都為我們彼此留下一些情面吧。」

    這番話說罷,台下眾人豁然抬頭,吵雜聲漸起。

    範文泉皺了皺眉頭,可是也沒說什麼。

    何向東招了招手。

    常聲上台,把一沓文件交給了何向東。

    何向東把文件放在說相聲用的桌子上,看著台下眾人說道:「你們中還有不少人沒有簽合同,前不久,我讓演出部門停了你們的演出。現在我也不想拖了,想繼續留在我們向文社的,上來簽個字,簽了合同,我們一起好好說相聲。不簽的,現在就離開向文社。」

    「嘶……」台下眾人都吸涼氣。

    就連陳軍都給嚇了一跳,他都沒想到向文社都已經到了這樣的局面了,他師父居然還如此鐵腕,他是真給嚇住了。

    老二也很吃驚,也覺得不妥,但他沒敢說話。

    何向東目光平淡地注視著台下眾人,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台下安靜地可怕,眾人連呼吸都不敢重了,生怕被別人注意到。

    過了四五分鐘,何向東才收回眼神,他用手按在那一堆合同之上,淡淡說道:「那我何向東……就祝各位前程似錦了。」

    何向東的這句話正砸在了那些沒有簽合同的人心裡,只聽得咯噔一聲,他們心都狠狠墜了一下。

    突然間,他們覺得挺不是滋味的,心裡既有失落,仿佛失去了什麼似得,可也有慶幸,很奇怪的心思。

    台上。

    田佳妮長長吐出了一口氣,眉頭鎖著。

    何向東接著說道:「還有那些已經簽了合同的,後悔嗎。不要說我不給你們機會,今晚,有想離開的,上來解約,我不要你們一分違約金。來吧,上來就行,過了今晚就沒有機會了。」

    台下立刻躁動起來了。

    角落坐著的範文泉長嘆了一聲,他摸起身邊的拐杖,慢慢站起來,蹣跚地往外走,他不忍再看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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