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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千秋很沒精神。就像三月時分綿綿不絕的梅子黃時雨，她覺得暗綠的菌苔正一點點的在內心深處悄然滋長，很快就叫整顆心變得潮濕而泥濘。

    本來想在床上躺一下，無奈翻來覆去的還是睡不著。

    她索性爬了起來，拉開窗簾，搬了張凳子坐在陽台上。

    這座酒店離西湖近在咫尺，坐在陽台上便可將蘇堤一側的曲院風荷盡收眼底。彼時在夏季的尾巴上，湖岸兩側的法國梧桐依然頂著一抹濃得化不開的綠，在漸起的風中蓊蓊鬱郁。

    湖岸邊少年們在追逐打鬧，發出一陣陣爽朗的笑聲。

    他們的笑聲仿若有著奇妙的感染力，讓蘇千秋漸漸回憶起曾經西湖邊的那場春秋故夢。那場夢裡有很多早已漸行漸遠的人，可是即便如此依然叫她嘴角不經意的上揚，露出了溫和而好看的笑。

    旁邊房間的陽台上傳來了推拉門的聲音，司南走了出來。

    蘇千秋下意識的轉頭，臉上掛著那抹還未來得及隱去的笑。

    在目光觸及她臉龐的那一剎那，司南條件反射的摸了摸胸口，他發現自己好像……又一次的在她的笑顏里……怦然心動……

    蘇千秋的視線在司南身上微微一轉，她的目光很快變得沉重，臉上的笑容在霎時間凝固，最後整個人化作了一塊不動聲色的冰。

    她微微側了側頭，轉身退回房間。

    司南的目光追隨著她的裙角，卻只看見了她揚起的那陣風，徒然、清冷，夾雜著撲面而來的疏離和淡漠。

    下午的會談主要牽涉到一位當紅藝人的跳槽轉會，合同中的大體框架早已擬定，只剩下些繁枝末節等著今天一次性商討完畢。

    本來藝人所在的公司就正準備轉型成幕後的製作公司，急著將手頭上的這些資源一一轉讓，而司南的公司又出得起大價錢。反正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買賣，大家省去了那些虛以為蛇，相談甚歡。

    談判出乎意料的順利，到了最後對方的王總一板子敲定，看著雙方在合同上簽字，蘇千秋想著這事竟然就這麼輕而易舉的了結了，心底因為第二天就能回去而鬆了一口氣。

    誰知道對方熱情的出乎尋常，說明晚他們有個頒獎典禮加酒會，因為是公司轉型前的最後一次活動，邀請了一大波曾經捧過的明星參加，也想請司總和蘇小姐務必賞面出席。

    對方公司的那位王總說話從頭到尾都是滑不溜秋，蘇千秋有點煩他，卻說不出自己的厭惡從何而來。

    她以為司南會拒絕，沒想到司南竟然說了一聲「好」。

    司南答應了對方王總後，轉頭自己就後悔了。

    他潛意識裡想和蘇千秋在杭州呆多兩天，等他意識到蘇千秋不會喜歡這樣安排時，應承對方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早就駟馬難追。

    第一九八章 頒獎酒會

    這計劃外的行程安排叫蘇千秋很頭疼。她的行李箱裡只有日常穿的西裝套裙，根本沒有應付酒會的禮服。

    無奈之下，蘇千秋連飯都顧不上吃，直接打車去了銀泰百貨，在那些奢侈品店逛了一圈，咬咬牙花了一個多月的工資買了一件露肩的小禮服，又要他們幫忙修改一下，讓第二天送來酒店。

    第二天還沒到中午，就有人「砰砰」的跑來敲蘇千秋的門。蘇千秋打開門一看，是昨天買禮服那家店的導購，手上還拎著兩個袋子。

    導購笑容可掬的把袋子遞給她：「蘇小姐，這件是您昨天選的……至於這件，是今早有位先生幫您挑的……」

    蘇千秋皺了皺眉，問道：「誰買的？」

    導購甜美一笑：「一位姓司的先生。」

    蘇千秋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胸腔里湧起一股仿若窒息般的痛感，多年前跨年晚會的記憶洶湧而來。

    那時司南也送過她一條裙子。只是他不知道，現在的她，早就不適合以前的尺碼了。

    她打開袋子看了看，只收下了自己買的那件。

    她朝著另外那個購物袋指了指，「那件麻煩幫我退了吧。」

    導購小姐有點驚訝，「蘇小姐，不好意思。因為兩條裙子留的送貨地址和聯繫人一樣，所以我們猜想是同一個人穿。當時徵求過司先生的意見，已經按您另外那條裙子的尺碼修改過，所以沒辦法退貨呢。」

    蘇千秋怔了怔，最後只能將兩條裙子都留下。

    導購小姐剛走，蘇千秋就去敲了司南的門。

    無人應答。

    蘇千秋無奈，只能將購物袋掛在了他的門把上。

    過了片刻，她又折了回來，站在司南門口盯著那個袋子看了好一會兒。

    購物袋上有著醒目而碩大的LOGO，裡面的裙子價格想必也挺貴，還是別把它晾在這裡引人犯罪。蘇千秋猶豫了一下，又把購物袋拎回了房間。

    司南其實一直都在酒店房內。他聽著外面的敲門聲、說話聲，還有蘇千秋走近又離開的腳步聲，心頭跌宕起伏，最後重重落下。

    他苦笑了一下，他這是在做什麼？撬楚涵牆角？還是對葉瀾溪不忠？

    可是在那份原以為早就化作灰燼，現在又死而復生愈演愈烈的感情面前，本能壓倒了理智，他只能遵循自己的內心行事。

    到了晚上，對方公司派了車來接他們去會場。蘇千秋果不其然穿的是她自己買的裙子。

    雖然早有所料，可是當看到她從房間走出來時，司南眼底不經意間依然流露出幾分黯然。

    今晚的蘇千秋，美得更勝當年。她早已褪去了曾經的青澀和稚嫩，舉手投足間是大開大闔的風度和氣勢。眉宇間不經意流露出的清冷表情，比那些熱烈的迎來送往更讓人挪不開目光。

    她挽著司南的手臂，一如十六歲那年的跨年晚會般，踏上了酒會布置的紅地毯上。

    他們踩著軟綿的紅毯一步步向前走去，就像跨進了一場光怪陸離的大戲。戲中是曾經許下的山盟海誓，和揮不去的少年時光。

    他們被迫著在這裡審視過往，就像一艘泊岸靠邊的船。

    蘇千秋的手仿若柔軟無骨，輕輕的搭在司南臂彎，同時保持著一副冷靜而疏離的距離。

    司南感觸著她久違的體溫，每走一步都覺得自己仿若踩在雲端，踏在夢間。這個夢無比真實，夢裡頭夜色正釅，唯獨她無比澄明。

    恍然間，司南在想，或許過去的不快都可以被掩埋被風化，成了廢墟，化作遺骸。

    他眉間的這一點心思沒藏住，臉就微微紅了。他用眼角的餘光朝蘇千秋的方向探尋，卻見她一如既往的漠然和疏遠，霎時間覺得自己像個舞台上的丑角，荒唐而可笑。

    王總正舉著酒杯站在入口處談笑風生，見到司南和蘇千秋時眼睛一亮，很快便迎了過來。

    一陣例行公事的寒暄過後，他的目光在蘇千秋身上一轉：「今晚蘇小姐真美……和司總你真是相映得彰啊！」

    他呵呵一笑，話題一轉，「不知道司總有女朋友沒？」

    司南身子微微一僵，沒有作答，似是一場默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