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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54:41 作者: 雲隨風雨過
    直到顧長風拿著厚厚一疊文件,寒著一張臉走進他辦公室時,司南才勉強將自己從那鋪天蓋地的煩躁中抽離。

    顧長風把案卷往司南面前一放,手指在用螢光筆圈起的文字上點了點,「合同這裡錯了兩個字,現在對方反咬我們一口,法院已經立案了。」

    他頓了頓,「我們敗訴的可能性很大,損失預計會過百萬。」

    司南皺了皺眉,接過合同反覆讀了幾遍,發現那上面將「補償金」寫成了「賠償金」。

    合同上的隻字之差放到完整的語境裡,卻是失之毫釐差之千里。

    顧長風看著副總的臉色一點點的晦暗下去,最後補充了一句:「這份合同負責起草的是蘇千秋。」

    司南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眼皮也沒掀,最後緩緩說道:「那……把她叫進來吧。」

    第一九二章 合同犯錯

    這是蘇千秋第一次進司南的辦公室。

    他的座位和當年他宿舍一樣井井有條,一絲不苟。不過可惜星移斗轉,早就物是人非。

    辦公室的氣氛很沉悶,隱隱像是暴風雨欲來的前奏。

    顧長風把那疊厚厚的合同推到她面前,又解釋了一遍前因後果。

    蘇千秋看著被圈起的文字,皺了皺眉。

    這一處字眼她記得很清楚,她絕對改過。

    正因為錯的太過離譜,交稿前針對此處她還再三核實過才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辦公室里的空氣仿若凝固,最後司南出聲:「你回去好好想一想,下周例會上做個檢討吧。」

    顧長風有點詫異的看了一眼司南,一個檢討?這麼就完了?可是幾百萬的賠償金啊!

    蘇千秋皺著眉頭對著那紙合同一言不發,半晌才抬起頭來,低聲說:「這不是我交出去的原稿。」

    這次輪到司南意外了。

    她這是在想什麼呢?出了這麼大的問題,九成都是要被辭退的。司南並不想見到這種結果,因而不願繼續深入追究。他只要她當眾做個檢討便算了結了這樁事,護短護得如此明顯,只是為了保護她,難道她不明白嗎?

    司南匪夷所思於蘇千秋不知好歹的爭辯。

    他的聲音有點冷:「你不用再說了,這種事情白紙黑字放在這裡,沒有什麼好說的。」

    他的語調如此決然,叫蘇千秋震驚的瞪大了眼睛,露出了一臉不能置信的表情。

    她不敢相信司南就這樣不問青紅皂白的給她判了刑,定了罪。

    就像……當年一句話也沒說……就單方面的掐斷了音訊……

    他拒絕解釋,也未曾給過自己機會。

    指尖無意識的掐進蘇千秋的掌心,她分不出手中的疼痛是出自內心,還是源於肉體。

    「我沒錯。」

    她語氣堅定而鏗鏘的重複了一遍,眼神堅毅如刃,直探司南心底。

    就算曾經他拒絕聽取她的分辯,可是事到如今,蘇千秋卻不想重蹈舊轍。

    司南窘迫的略微側了側頭避開蘇千秋的目光,不經意間餘光越過她單薄的身影,落在了她桌面上那捧顏色灼人的玫瑰上面。

    先前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煩躁復又捲土重來,叫他不禁心浮氣躁起來。

    「蘇千秋,你夠了。」

    這麼多年未曾喊過她的名字,那三個字卷上舌尖時,司南覺得自己的聲音都在發抖。

    蘇千秋因為他口中的那三個字愣在了當場,她只記住「你夠了」三個字。

    冷漠,無情。

    就像他當年的決絕而去,不給她半點解釋的機會。

    她用哀傷和不解的目光在司南身上逡巡了一遍,隨後在滿腔的憤怒中摔門而去。

    她不明白,司南為何硬是要她為自己不曾做過的事情負責。他究竟想把她逼到什麼境地才能善罷甘休?

    記憶中的蘇千秋從來都是平和而冷靜的,當辦公室的門一聲巨響之後,一陣沒來由的慌亂攝住了司南,瞬間叫司南產生了退卻的念頭。

    倒是顧長風先開口幫蘇千秋道了歉。

    「司總您別上心,小蘇她平時不是這樣子的……」

    司南此時根本無力去追究蘇千秋的態度不端,他疲乏的揉了揉太陽穴,眼神呆呆的落在那疊合同上面,點了點頭。

    蘇千秋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她靜靜梳理了一遍事情的始末,一切都如墜雲霧叫人不明不白。

    她唯一能確定的是,最後簽訂的那份合同,絕對不是她交出去的那份。

    她只有溯本追源的,一點點去尋求事情的真相。

    蘇千秋先跑了一趟檔案室,借出了合同原件細細翻閱,隨後她發現留檔的也是被人更改後的那份合同。

    她迎著日光燈將合同側面的印鑑仔細檢查了一遍,每一頁都嚴絲合縫,沒有被人掉包的跡象。

    這麼說,市場部拿到的合同本來就是被人篡改後的那一版。

    蘇千秋想找市場部當時和她接洽的同事核對一遍,誰知道沒到半個小時這件事就已經傳遍了公司,人人都避之不及,生怕引火上身。

    市場部的人語氣沖沖一口咬定用的就是蘇千秋給出的版本,將蘇千秋的退路堵得乾乾淨淨。

    窗外是黑雲壓城的景致,天色陰沉的像是世界末日的前奏。

    很快瓢潑的雨夾雜著狂風一頃而下,豆大的雨珠激越的拍打著大廈外層的玻璃幕牆。風和雨都如此猛烈,蘇千秋覺得腳下的地板也在自然的偉力里顫抖不休。一聲炸雷堪堪的在眼前落下,那道閃電離的如此之近,在它一閃而過之後,在蘇千秋的耳廓里依然留下了大地的嗡鳴作響。

    天花板上的大燈明滅了幾下,隨後「啪」一聲跳了閘,乍然熄滅的屏幕,尚未保存的電腦文件,惹來了市場部員工的一陣驚叫。

    再也沒有人願意搭理她。

    蘇千秋只能在昏沉的光線里踱步離開,留下了一個彷徨的背影。

    第二天蘇千秋向顧長風請了假,沒有去上班。

    然而她也沒有閒在家裡,她跑了一趟法院,找在法院工作的同學要到了那份起訴書。

    出問題的是份同業競爭的三方合同,她抄下了另外兩方當事人的聯絡地址和方式,決定守株待兔碰碰運氣。

    蘇千秋在外面奔波的這幾天,司南的日子也沒有好過。她桌面上的玫瑰因為無人打理,花瓣落了滿桌,展現出一副垂死的疲態。

    後來司南看不下去,幫她將那束花扔了,又洗乾淨花瓶放回原處。

    然後他開始猶豫是否應該偷偷買一束新的,放入那個空蕩蕩的花瓶里。

    他坐在辦公室里對著蘇千秋空無一人的座位發了好久的呆,最後臉上浮起一絲自嘲的笑。

    司南告訴自己別太自作多情。

    他也反思過,自己那天的口吻是否太過嚴厲,太不近人情。然而身在其位,他也無可奈何。他指出了最好的退路給她,她卻毫不領情的摔門而出。

    從小到大,甚至到成年後的今天,只要對上她,他都會方寸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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