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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54:41 作者: 雲隨風雨過
    楚涵眼皮動了動,努力掙扎了一番,最後還是沒睜開。

    他太累太累了,心中的憂慮焦灼和長途跋涉的艱辛交織在一起,像是一張沉重的網,將他困足其中。

    蘇千秋無法,找了床還算勉強還算乾淨的浴巾幫他擦乾了頭,又打算扶起他幫他脫掉被雨浸濕的外套。

    楚涵的體格早已不是年少時的摸樣,蘇千秋光是扶起他已經很是吃力。不得已蘇千秋環住他的腰,氣喘吁吁的扒下了他的外套。

    她與他貼得這麼近,少年身上乾淨的氣息湧入鼻腔,這久違的熟悉氣味叫蘇千秋很是百感交集。

    楚涵勉力睜了睜眼睛,睡眼朦朧中見貼近自己的是蘇千秋,嘴角掛起一絲虛浮的笑,又安然闔上了眼。

    往日那個孤傲冷漠的少年早已卸下了偽裝,此刻的他是如此的單薄而蒼白,蘇千秋的心仿若被人緊緊一拽,泛起一股生澀的疼。

    她幫他又擦了擦臉,指尖掠過他眉梢的傷痕時,蘇千秋停了停。她想起了他為她受傷的那個冬夜。

    隔了兩年,當時的記憶早已氤氳不清,唯有少年指尖的體溫,似小小的火種堪堪留在她的心裡。

    他予他的暖意,她願加倍的報答。

    蘇千秋暗自希望,這趟顛簸流離暗夜無星的旅途,會有一個好的結局。

    她忙了一大輪,自己也困得眼皮仿若有千斤之重,實在撐不下去便關了燈爬上床,一頭栽在楚涵身邊睡著了。

    是夜,蘇千秋睡得極沉。而楚涵則仿佛被一場窮凶極惡的夢魘追逐著,剛合上眼沒多久,就從那叫人心悸的噩夢中驚醒過來。

    這個夜晚異常的深醇濃厚。楚涵仿若被重重的重壓束縛著,胸口悶得生疼。他在黑暗裡頹然的眨著眼睛,目光所及,一無所有。

    門口傳來手機低鳴的震動,綿而不絕,又叫楚涵愈發的清醒。

    身側的少女依然陷在無知無覺的睡眠中,楚涵躡手躡腳的下了床。

    在黑暗裡摸索至門口,手指觸及掛在門鉤上的大衣。她那件大衣依然濕漉漉的往下滴著水,口袋裡傳來手機鍥而不捨的震動。

    楚涵猶豫片刻,從她的口袋裡把手機掏了出來。

    因為雨水的浸泡,手機屏幕早花成了不可辨析的一片,根本看不清是誰人來電。唯有那震動歇了又停,停了又起,源源不絕,死心不息。

    牆上掛鍾那螢光綠的指針堪堪跨過了凌晨四點。楚涵不知道在這樣的深更半夜,究竟會是誰如此堅韌不拔的撥打同一個號碼。

    究竟是接,還是不接?手機瘋狂的震動不休,楚涵看了看床頭淺然安睡的蘇千秋,擔心她被吵醒。

    手機在他掌心被捂得溫熱,楚涵躊躇許久,終於按下了接聽鍵。

    第一八零章 意外來電

    「餵?」楚涵捂著聽筒,低聲問道。

    對方明顯一滯,很快掛了電話。

    過了片刻,像是確定了先前的號碼撥打無誤,那邊的電話又打了過來。

    楚涵無奈的再次按下了接聽鍵。

    「你好,請問哪位?」他再次向對方確認。手機因為進了水,傳來些許奇怪的雜音,可是除了這點噪音之外,無人應答。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兩人隔著聽筒僵持著,最後一陣忙音,對方那人掛了電話。

    楚涵覺得有點奇怪,可是還未待他多想,蘇千秋那部老掉牙的手機屏幕苟延殘喘的閃爍了兩下,便徹底熄滅了。

    楚涵再嘗試按鍵,她的手機已徹底被雨水泡成了一塊磚頭,沒有半點反應。

    他無奈的把蘇千秋的手機塞回她的大衣口袋,打算早上等她醒來再說這事。

    他復又爬上床,隨著床墊的下陷,身側的少女不經意的皺了皺眉,轉了個身,換成了面朝他的姿態。

    她的眉目在夜色里化作了一個不甚清晰的輪廓,如遠山含黛,朦朧而恣意,平和而淡然。

    楚涵看了好一會兒,終於閉上了眼睛,在她安穩的起伏的鼻息里,給自己找了一個逃避現實的藉口。

    在他們恍恍惚惚的夢境裡,大洋彼岸有另一個少年陷入了焦炙和糟亂的煉獄之中。

    整整一天,司南發出去的簡訊如石沉大海渺無回音,他擔心害怕,最後實在按捺不住,顧不上兩地之間的時差,打了電話追過來詢問蘇千秋的行蹤。

    結果電話那頭是一把熟悉的男聲。

    這聲音哪怕化作一撮灰燼,司南也認得。

    接電話的是楚涵。

    司南倉惶的再確認了一遍手機里的中國時間,正是萬物將息的凌晨時分。在這個時點,為什麼楚涵會在蘇千秋身邊?為什麼接電話的……會是他?

    滿心的疑惑和強烈的不安在他心底掀起了驚濤駭浪,叫司南惶恐不已。

    蘇千秋和楚涵癱倒在同一張大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幾個小時。待到起床的時候,外面的天依然一片晦暗。

    蘇千秋在這明滅不定的光線里慢慢清醒過來,睡眠不足叫她的太陽穴跳得厲害。

    她正準備起床,只覺腰間搭上了一隻有力的手。身後一張滾燙的胸膛,正緊緊的貼著她的後背。

    「等一下,再讓我靠一下。」楚涵把臉埋進她的發間,喃喃的說道。

    他的聲音帶幾分沙啞,神智卻是十分的清醒,聽得出是一夜幾近無眠。

    他的聲音是如此無助和孤獨,又點點滴滴勾起了蘇千秋的過往。她的心仿若被重物碾壓,悶悶的喘不過氣來。

    在山野間無人知曉的簡陋旅舍里,兩人的肢體糾纏在一起,卻不帶任何欲望。

    那是極力想從對方身上汲取溫暖的姿態,他們在混沌的黑暗裡彼此相依,心靈相靠。

    在那一刻,楚涵甚至希望能永遠沉淪在少女淡然平和的呼吸里,沉淪在她灼灼炙人的眸光中。不問止境,不問歸期。

    只是世間的一切都有結局,而那是不管願意與否,都在黯然等待著他們的終點。

    他們又一次的奔波上路,又一次的從白天駛進了黑夜,四周愈發的荒蕪,叫人產生進入了無人區的錯覺。車子磕磕碰碰的走著,800公里的距離,在這荒野山區里像是永無盡頭。

    在不經意間,他們的車超過了一輛打著雙閃靠在路邊的軍用吉普,過了一會兒,那車發動了引擎追了上來。

    蘇千秋從後視鏡里看見了越追越貼的吉普車,讓楚涵靠邊停下,吉普車也隨著他們緩緩的停在的了路邊。

    幾個年輕的士兵從吉普車中下來,向楚涵確認了身份,最後一臉釋然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終於把你等來了。」

    楚父所在的部隊雖然沒能派人去機場接他們,卻依然算準了差不多要相匯的時間,派出了幾個兵士在這裡等了大半天。

    因為後面那段是幾乎無路可走的土路,士兵讓楚涵上了他們開的軍用吉普,一路向高原腹地飛馳而去。

    吉普車在石子路上顛簸不已,兩個在路上流離了一天的年輕人終於可以稍微的放下心來,他們在後排座椅上肩頸相依著昏然入睡,在不經意間手心相扣,給彼此一方勇氣和溫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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