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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54:41 作者: 雲隨風雨過
活著從來不易,而死亡,原來卻是一件如此輕而易舉的事。
至從目睹那個男人自殺之後,蘇千秋的神色一直很不對勁。
她仿佛處於一個巨大的虛空之中,茫然而不知歸途。直至淚水滾落臉頰,留下溫熱的痕跡,又順著紋路流到嘴角。
她在舌尖泛濫的咸澀里,終於注意到司南的不知所措。
「怎麼了?」她問司南。
司南撫去她臉上的淚珠,輕輕吻了一下:「我問你才對。」
蘇千秋沉默半晌,似在猶豫躊躇,最後她低聲說道:「我媽……也是跳樓自殺的……」
司南一僵,可是蘇千秋接下來的話更叫他如墜冰窟。
「當年,你生日會的那天晚上……你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嗎?」她揚起眸子,裡面滿是淚光。
司南遲疑片刻,最終依然無言以對。
他問過范叔很多次,可是范叔總是從一而終的守口如瓶。因此就連蘇老師是跳樓自殺,而且是在他生日的那天……他今天也是第一次知曉。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蘇千秋從不肯陪他一起慶生了。
像是有一個無人知曉的秘密橫貫在他和蘇千秋之間,這種感覺讓他如鯁在喉。
接下來的旅程里,蘇千秋一直沉默無言。無意中被挑起的悲戚,一直以來想要淡忘的往事,又豈能輕而易舉的被平復如初?
他們別了林風眠,只身前往黟縣。
白牆黛瓦的徽式建築掩映在山水之間,他們坐著搖搖晃晃的中巴,在金光漫目的午後抵達了宏村。
這是個有著月沼風荷,雙溪映碧的小村落。待到夕陽漸沒,村口池沼里田田的荷葉在晚涼的風中微動,淡然的香味鑽入鼻息。
蘇千秋情緒不高,司南縱容的靜靜陪在她身邊。
在池塘中央,有一條小石橋橫貫而過。當一切隱入暮色,遊人散去,這個小村落又回復成了百十年前的古樸摸樣,安靜得仿若遺世獨立。
渺無人跡的地方,他們放任自己做著往常絕對不會做的事。蘇千秋和司南躺在那彎彎的石拱橋橋面,身下是被白日焰火烤得餘溫未散的青石板,眼前是無限延展的夜空。
此時此地的空氣如此澄淨透明,蘇千秋生平第一次用肉眼看見了銀河。
夜色廣袤無涯,大地之上掌心相扣的二人渺小宛若滄海一粟。
耳側是漸起的蟲鳴,在起伏的風中,蛙聲綿延成一片。
蘇千秋側臉去看身側的少年。在無邊的夜色里,他的眉目一如既往的清晰如許,是她在腦海中勾勒了千百遍的模樣。
她靠近了司南,將頭枕在他的臂彎之上。
少年的胸口起伏有律,他的氣息淡淡的籠罩著她,輕輕撫平她心底的褶皺。
往事不可追,再憶亦惘然。
他才是她的當下。
蘇千秋湊近司南,在他的眉角落下一個吻。他是她的心之所向,是她的心安歸處。
如此恬靜的夜晚,幸好有他。
一顆流星倏然劃破夜空,在天幕上留下銀色的尾羽,給他們的視網膜上烙下轉瞬即逝的片刻輝煌。
蘇千秋和司南在下一個剎那相互對視,臉上浮起了相似的清淺笑容。
此刻他和她的心中,都不約而同許下了同一個願望----想陪你度過人生中的每一個夏天。
和喜歡的他在一起的時間,每一天都像一秒,眨眨眼睛便成白天轉跳到了黑夜。可是別離依然以叫人猝不及防的速度倉促來臨。
蘇千秋對自己做了無數次的心裡建設,可是司南要出國前的那一段時間,她還是難過的每天都想哭。
司南的行李拆了又裝,裝好了又拆。他有太多的念想,未能與她說。那小小的行李箱,裝不下兩年間的繾綣纏綿,裝不下那日積月累的愛慕和思戀。
他們在學校的最後一夜,蘇千秋說她不要去送機,因為怕控制不住的淚流成河。
司南將她攬在懷中,她小聲的啜泣,眼淚沾濕了他的前襟。
「我知道了。等我回來。」他一遍遍的吻她。她的淚水滿是苦澀,一如他們別離時的心情。
「兩年而已,一定要等我回來,好嗎?」
司南在她耳邊低聲許諾,靜聽她的答覆。
他心裡潛藏著莫名的不安,他總怕有人趁他不在的時候趁虛而入。
蘇千秋不知道司南擔心著什麼。等他回來,本來就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她哽咽著點了點頭,給了他想要的回應。
他在她的答覆里,終於找到了想要的一己心安。
可是少年時代的應許,總是輕而易舉的在莫測的世事面前一敗塗地。誰也未曾料到,待到下次再會,已是五年之後。
第一七八章 漫漫重洋
司南一走,曾經飛逝如斯的日子倏然間慢了下來。十二個小時的時差,她的白天是他的黑夜。
發出去的一條簡訊,穿過漫漫重洋,有時要隔上好幾個小時才能收到對方的回音。
司南保留了大一時候和她開的情侶號碼,兩人靠著無依無憑的電波,籍借文字傳遞滿腹相思。
接下來的時間,對他們兩人而言都是簇新的。他要去習慣截然不同的語言和文化,習慣另一種大開大合的生活方式,而她,則要去習慣沒有他的日子。
圖書館裡她身側的位置變得空空落落,她卻依然固執的坐在那裡,像是等一個不知何時歸來的人。
大學三年級,初初入學時的新鮮感早就消磨殆盡。所有人的生活,都按著一如既往的頻率穩步前行。
駱其桉和周琦依然情比金堅,溫衡的父母不再抗拒他選擇的路,楚涵的band隊迎來了新的主唱,葉欣則在學習和愛好中思量著未來的路。
蘇千秋的日子如古井無波,除了對司南一日更勝一日的想念,每天都是前一天的重複。
這種平靜如許的日子在期末考試之前,忽然被一個倉皇而至的電話打斷。
來電的是楚涵。電話那頭的驕傲少年失去了往常的冷靜,聲音里卻有著幾分哀求的意味。
片刻之前楚涵接到了軍區那邊打來的電話,說他父親在軍事演練里出了意外。
電話那頭的聲音模稜兩可,告訴了他軍事基地的地點,便催促著他儘快趕來。
那個基地隱藏在西北大山深處,沒有公路直達,一路都是連地圖都沒有收錄的村道,從最近的機場過去也要開車開上快兩天。
末了電話那頭猶猶豫豫的問楚涵有沒有駕照,建議楚涵自己開車過來。
一個低沉的男聲在電話那頭說:「我怕我們派出士兵去接你,等回來的時候已經趕不及了。」
「趕不及」三個字如一聲驚雷劈在了楚涵心底,他大腦空白了片刻,再拿起電話,卻是下意識的打給了蘇千秋。
即便那個男人在他年少時曾經打他、罵他,可他是他的父親,是他在這世間僅有的血脈之依。
那個男人可能會意外缺席他的人生,這種日子讓楚涵沒辦法想像。
蘇千秋從楚涵打來的語氣驚惶條理不清的電話中大概釐清了緣由,她從抽屜里翻出了身份證和駕照,一言不發的拖著踉踉蹌蹌的楚涵向那個命運的未知之地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