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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54:41 作者: 雲隨風雨過
他最終半跪下來,緊緊的抱著蘇千秋。
懷中的少女顫抖的如同秋天枝頭搖搖欲墜的枯葉,半晌,楚涵只覺幾顆滾燙的淚珠淌落在他肩頭,他心中的懊喪又更上了一層樓。
在初夏方至的夜晚,這條人跡罕至的小路很快又恢復了往常的靜謐,時間變得粘稠停滯,在心頭掀起的軒然大波漸漸回落,最後只剩下兩顆跳動不休的心,緊緊靠在一起。
少年身體傳遞過來的熱量一點點平復了她那顆驚懼的心,給了她一隅安歇之地,終於叫她從那場叫人絕望的恐懼里掙脫出來。
蘇千秋抹了一把眼淚,含糊著說了一句「沒事了」。
她臉色蒼白如雪,整個人像一塊一碰就碎的冰種薄玉。那如履薄冰的三個字,仿佛只是為了給眼前那個慌亂的少年一點安慰。
蘇千秋垂著眼眸,纖長的睫毛因為懼怕依然微微顫抖。楚涵靜靜的看著她,眸色深沉的宛若最漆黑的夜色,這無邊的黑暗裡是叫天地為之色變的滔天巨浪。
他仔細的檢查了一下她的身體,還好……
她雖然拒絕讓他送自己回校,可是楚涵依然放心不下。他只能遠遠的跟著,用目光護送她離去。
然後就看見了幾乎讓自己肝膽俱裂的一幕。
可是他還是來得太遲。她的手肘滿是擦傷的痕跡,正隱隱的滲出血來;還有那男人的長長甲痕,在她瀅白如玉的身子上留下的一道又一道鮮紅凌厲的印子。
「去派出所還是醫院?」楚涵開口,語調的尾音是帶著無窮後怕的強作鎮定。
蘇千秋頓了頓,猶豫半晌,最後吐出三個字。
「派出所。」
可是即便她鼓起勇氣去報案,可是法律給她的答覆卻像一個玩笑。
派出所小民警說,這種強姦未遂的情況即使能找到嫌疑人,採取行政拘留手段最長不超過15天。
最長也只是15天而已。
這個原本安詳如水的夜晚,忽然被拉扯的無比漫長。
從派出所做筆錄再到醫院鑒傷消毒敷藥,折騰到連星星匿起來安眠,他們滿身疲憊,錯覺連影子都有了重量。
第一七一章 守株待兔
得了消息的司南火急火燎的跑到醫院,急診室的護士正把半瓶的雙氧水倒在蘇千秋的傷口上,而後又用一大棉團的碘酒粗暴的擦拭著鮮血淋漓的地方,痛得蘇千秋眼淚汪汪。
楚涵正雙手抱胸靠在外面的走廊上,待見到氣喘吁吁的司南,才稍微放下了些許戒備。
他伸出下巴朝急診室里點了點,拋下一句「好好看著她」,抬腿便要走。
擦肩而過時,他聽見司南嘴裡冒出低低低一句「謝謝」。
那一瞬間,楚涵身子裡湧出一股衝動,一股想將對面這個好看的男生按在牆上揍一頓打衝動,一股……想將世界踩在腳下的衝動……
他緊緊握住了拳,指甲深深掐進皮膚,他對痛感卻無知無覺。
肉體上微不足道的痛楚早就被心中出離的憤怒覆滅得一乾二淨。
可是最後楚涵什麼也沒做。
司南沒錯,蘇千秋沒錯,除了那個男人,這世界上誰也沒錯。
第二天,楚涵找了他爸那些無所不能的戰友,通過關係問公安局要到了外面大街上的天眼錄像視頻。
從學校出門到他們的排練室,一路上有幾十個攝像頭,每個攝像頭又分別記錄了長達幾十個小時的視頻。他幾天徹夜不眠,一幀幀的梳理著,最後剪成了一部十來分鐘的視頻。
他發現從蘇千秋一出學校,那個戴著口罩壓低了鴨舌帽帽檐的男人便一路尾隨著她。
這是一場處心積慮的策劃。
他反覆的看著那段視頻,每看一遍,心底悶悶燃燒的憤怒之火就會更勝一層,最後釀起了一場遮天蔽日的大火,幾乎要將他的理智給燃燒殆盡。
兩個星期後,蘇千秋手肘上結的痂稍微脫落了一些,可是她眼神中的防備和驚懼,卻像是根治不了的後遺症,時時提醒著楚涵和司南,還有人潛藏在暗處,對著她虎視眈眈。
那天下課,班長走過來敲了敲蘇千秋的桌子,說班上有幾個國家獎學金的名額,讓她晚上去找找輔導員談一下。
蘇千秋下意識的皺了皺眉,一旁的楚涵豎起了耳朵一臉警惕。
蘇千秋給了楚涵一個安撫的眼神,「不用擔心,老師找而已。」
可是輔導員約她見面的時間卻很奇怪。
晚上八點的辦公樓里空無一人,長長的走廊漆黑而空洞,仿佛裂開血盆大口的凶獸,口涎四溢的等著獵物上門。
走廊兩側的辦公室都大門緊閉著,唯獨盡頭那一間的窗縫裡透出若有若無的光,朦朦朧朧,影影綽綽。
身後的電梯門一關,蘇千秋宛若深陷一片黑暗之中。唯有走廊牆角一排「緊急出口」的標誌發著熒熒的綠光,像是黃泉路上的引路之人,悄然滋生起隱隱約約的不詳。
蘇千秋深吸了一口氣,按捺下狂跳不休的心,踏進那條漫長而仿佛沒有終點的走廊。
她的腳步聲在走廊里迴蕩,放大,最後重重疊疊,仿若有無數個腳步聲尾隨她而來。
她走至盡頭的那間辦公室,抬頭確認了一下掛在外面的名牌,敲了敲門。
「進來。」一把尖銳的男聲從辦公室里傳了出來,尾音因為情緒的波動而略帶分岔,像是潛藏著秘而不宣的企盼。
蘇千秋將手搭上了門把上那冰涼的扶手。
明明是初夏時節,不鏽鋼冰冷刺骨的觸感還是讓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大門推開,裡面的光線一泄而出,帶幾分強硬的色彩。門裡門外被光明和黑暗斷絕開來,像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然而辦公室里的光亮非但沒能給她一絲安全感,反而更叫蘇千秋覺得不安。
十來平米的辦公室里硬塞進了辦公桌書櫃和沙發之類的大件家具,書本教材扔得到處都是,滿室的雜亂無章幾乎要從門口溢出來,將蘇千秋給湮沒。
再加上窗戶常年不開,空氣混濁而充滿異味,仿若一潭凝固不動的死水,一股叫人不舒爽的感覺迎面撲來。
門口聳拉著一盆死氣沉沉的植物,葉片早就乾枯脫落,唯有幾根光杆子樹枝依然凌厲的指向天花板。秋去春來,這生命全無的植物慢慢被其他物種占據,黴菌從根部一點點侵入直至占領了整棵枯萎的植物,密密麻麻的慘白一片,看著很是瘮人。
這早就應該被扔掉的盆栽依然突兀卻安然的留在室內,仿佛在暗示著主人的怪異。
整個辦公室的東西仿若都蒙著一層灰撲撲的渣子,唯獨靠牆的那張沙發上一塵不染。
輔導員正埋首在對門辦公桌的電腦前,見到蘇千秋進來,咧嘴露出一個油膩膩的笑容。
輔導員一臉未來得及痊癒的粉刺告訴蘇千秋他還只是個年輕人,可是他一笑,僵硬的臉部卻將他出賣成一個早過了三十而立的中年人。
圓臉,平頭,微凸的肚腩,叫人過目就忘的樣貌。坐在桌前的他像中國億億萬萬個平凡的男人一樣,只是他的眼神,依然帶勾、帶刺,剜得蘇千秋遍體不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