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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54:41 作者: 雲隨風雨過
    是夜,一場刮骨療傷之後,蘇千秋終似擺脫了以往時常陷入的夢魘。那些黑暗的、混沌的往事,仿若被貼上了「惡靈退散」的紙條,在夜晚清冷的空氣里一點點變淡,最後消逝在風中。

    夢醒時分,她看見陽光漫上床頭,嶄新而敞亮。

    葉欣在看見她搭在座椅靠背上的男裝風衣時「嘖」了一聲,「昨晚和司南卿卿我我到這麼晚才回來,宿管阿姨沒給你記上一筆嗎?」

    蘇千秋上下嘴唇翕合,猶豫了半晌,最後把打算做的解釋又咽了回去。

    有些事不說也罷,因為會越描越黑。

    第二天是周末,她照例和司南去圖書館自修。

    蘇千秋向來都很享受在圖書館度過的分分秒秒。這裡安靜得能聽到陽光移動的聲音,而那些陳年的泛黃的書籍里,滿滿都是時光的味道。

    他們習慣於最角落並排的兩個座位。那裡一側臨窗,另一側則被層層疊疊的書架掩映著,讓他們在視野無礙的時候,也能享受被遮擋的私密。

    圖書館前面是一座小山,上面種滿了松樹,風過時,松濤如海。這聲音時常蕩漾在平攤在桌上的字裡行間,蕩漾在他與她目光相接時的淺然一笑里。

    在此處揮霍的時間是如此美好,仿佛值得一生緬懷。以致很多年後,蘇千秋每每聽見風搖樹動,腦海里總是會想起那些年和他在一起的日子。

    那時他們看著風踮著腳尖從林間穿行,也聽過枝椏間那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的奏鳴。

    那時身側少年表情恬靜安然,那時他們有夢,關於現在,關於愛情。

    他們自習、看書,累了就去圖書館的天台享受一場暖陽,心血來潮時也會在無人處接吻。他們就像無數對校園裡的情侶一樣,春情永遠在萌動,念想不休,欲望不止。

    十一月的時候,期末考試前的複習周看似還遙遙無期,圖書館的人並不多。

    今天的蘇千秋失去了以往的平和,書本上方正的字體變成了索然無味的單純構圖,而她腦海里總是重複不斷回放著昨日的場景。

    司南對著那本《管理學原理》,心裡也是雜七素八翩躚不止,看了半天連一個字也啃不進,他用餘光去偷瞄蘇千秋,她的耳垂在隔著窗簾漫散進來的陽光里是幾近透明的粉紅,晶瑩剔透,叫人想要用牙齒,用舌尖將它輕攏慢捻。

    然後他終於注意到了她的心不在焉,繼而想起昨晚給電話她時,她那消沉敷衍的語調。

    司南心裡「咯噔」一聲。他隱隱覺得她有事瞞著他。

    「去天台走走?」

    圖書館天台上有一座鐘樓,鐘樓側面有一小段鏽跡斑斑的扶手,順著它爬上去,可以去到鐘樓頂上的架空層。

    那是一塊居高臨下無人探究的隱秘之地,司南喜歡在那裡用唇,用手指去感受她。擔心被人窺視的緊張感刺激著腎上腺素的分泌,更帶給他們一種無言的快感。

    蘇千秋奇怪司南為何如此突然的叫她上去。往常他們一般也只是在夜幕低垂時,借著黑暗的掩護,去做那些親昵的事。

    司南卻不欲答她,只管拉著她從側面走火通道的樓梯間爬上去。

    頂樓罕有人至的鐵門「吱嘎」一聲,就像推開了塵封的歲月。

    結果司南什麼也沒做,只是帶著她趴在天台的護欄上,和她一起看著下面微微起伏的山丘,以及山丘旁水光如鏡的湖面。

    從十來層高的圖書館俯瞰,底下的行人如蟻。

    秋風中挾帶的薄涼,在溫存的陽光里一點點消散,而她眼角眉梢中潛藏的鬱結,似乎也慢慢的融化在無邊的秋意里。

    然後他從後面抱住了她,沒有任何逾越的舉動,只是很單純的,將她攏在自己懷裡。

    「我喜歡你。」司南悄然摺疊起心中的不安,將他濃郁炙熱的感情,又重複了一遍。

    他希望世界上所有的愛都像巴普洛夫的實驗,只需重複上一千遍一萬遍,就會得到同樣熱烈的回應。

    而後,他明顯感覺到懷中少女微微一僵。

    此刻蘇千秋腦海中下意識的重疊起另一個少年的聲音----「我喜歡你,不管怎樣我都喜歡你。」

    單是想起楚涵那幾近義無反顧的獨白,都叫她心底滋長出一種近乎不忠的負罪感,讓她很是愧疚。

    她在司南懷中轉過身來,揚起頭。

    她在他的眸色里看見了漫天星辰,每一顆星子裡,都滿斥著繾綣的深沉。

    她踮起腳尖,仿若是為了確認自己的心意,第一次主動吻他。

    蘇千秋的積極叫司南有點受寵若驚,可是在這個同時,他心中的不安仿若漣漪般越擴越大。

    「千秋……發生什麼事了?」他終於按捺不住開口問道。

    蘇千秋震驚於司南直覺的敏銳,啞然片刻,最後嘴角擠出一個虛浮的笑。

    她不言不語,反倒讓司南的忐忑又上了一層。

    他的手掌撫上她的面頰,她的眉目秀美如畫,依舊是他眷戀的模樣。他心底慾念橫生,他在想,要怎樣才能將她變作握在自己掌中的所有物?

    第一五零章 一點空間

    司南吻了吻蘇千秋的眉梢,終究是把那句滑落舌尖的「我想要你」又咽了回去。

    「對了,下周末我們部門組織活動去植物園?一起去吧。」

    原本將頭埋在司南胸前的蘇千秋動了動,悶聲悶氣問到:「周六還是周日?」

    「周六。」

    蘇千秋在心裡飛快的盤算了一番。昨天醫生讓楚涵過七天拆線,恰恰是下周六。她沉默了半晌,最後說:「對不起,我那天有事。」

    除了禮儀隊外蘇千秋並沒有參加其他的學生活動。而加入禮儀隊的唯一原因就是----跟著學校出去走穴剪彩時每次都有一兩百塊錢的收入。

    對於蘇千秋總是要穿著曲線畢露開叉快去到大腿根部的旗袍出現在別的男人面前,司南那近乎獨占的心理總是讓他忍不住要吃上幾天飛醋,於是後來蘇千秋也就不怎麼去了。

    「又是禮儀隊的活動?」司南皺了皺眉。

    「不是,約了人出去。」蘇千秋語焉不詳的答道。

    「葉欣?」

    蘇千秋搖了搖頭。

    蘇千秋的朋友很少,司南全都認識。看見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否認,此刻司南發現自己潛意識裡竟然希望蘇千秋去的是禮儀隊的活動,而不是和他不認識的阿貓阿狗去不知道哪裡。

    「我認識的?」

    蘇千秋既不點頭,也不否認,只是微微嘆了口氣,仰起頭對上他:「司南,你給我一點空間好嗎?」

    司南愣住了。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讓蘇千秋產生這種被步步緊逼的感覺。

    司南向來很受女生歡迎,可是蘇千秋是唯一一個幾乎讓他求而不得的女生。這種求而不得,反而讓他更將她視若珍寶。

    她的心思很淺,卻也很深。他總覺得她對自己的感情,時而濃烈,時而游移,那份感情裡面參雜著諸多的不確定性,叫他有時會有強烈的不安,那種不安總叫他覺得,在自己轉身背離的剎那,她就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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