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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54:41 作者: 雲隨風雨過
    教官「嘖」了一聲,目光在蘇千秋身上轉了一圈。呦,這女生還真是漂亮,是該憐香惜玉一點。

    准了。

    蘇千秋躺在地上,水泥地雖然很粗糙,可是得了樹蔭的庇佑,自有幾分涼爽愜意慢慢鑽入四肢百骸。斑駁的樹影穿過紛亂的枝椏,落在她的臉上,亮晃晃的花了眼。很快,楚涵那清俊的身影籠了過來,幫她遮住了那幾道亂串的陽光。

    較月余前的畢業旅行,楚涵那咫尺之隔的臉又瘦削了些許,反而帶出了幾分清癯的味道。他離得很近,做伏地挺身的下壓動作時則離得更近,近到她幾乎能感受到他唇間的熱度。

    他身上那淡淡的松木香,隨著一起一落揚起的風,悄然無聲的包圍住了她,在風中醞釀出一絲懷念的味道。

    十個……二十個……

    很快他的汗水便隨著輪廓俊美的臉頰滑落,在那線條硬朗的下巴上稍稍停留了片刻,便徑直落在了蘇千秋的唇角。

    那微苦的汗珠順著唇縫慢慢侵入了口腔,很快她的舌尖就盡數沾染了他的味道。

    他的味道叫她耳尖微微發紅,有點不自在起來。

    三十個……四十個……

    他的動作越來越慢,呼吸越來越重,撐起的高度越來越矮,離她的距離也越來越近。

    蘇千秋睜大眼睛看著他那張好看的薄唇一開一合,只覺他唇間呼出的熱氣盡數落在自己臉上,叫她想起了一年多前他那個暴戾而不容拒絕的吻。

    仿佛有人用鋒利的甲尖在她心頭划過,留下一道又疼又麻的印子。

    五十個。

    楚涵做完最後一個,右手一收,自己順勢滾到一旁,癱在地上喘著粗氣。

    一旁觀摩的同學不約而同的鼓起掌來。

    在那奔放的掌聲中,蘇千秋慢慢坐起來,支著下巴盯著楚涵看了好一會兒,最後她對著教官舉起了手:「報告教官,他臉色很差,我可以送他去醫務室嗎?」

    教官走過來看了一圈,地上的大男生雖然累得幾近脫力,不過休息大半小時還是能緩過來的。

    但是楚涵作為全班唯一做足五十個伏地挺身的男生,教官潛意識裡也敬楚涵是條漢子,在蘇千秋撲閃撲閃的眼神下,教官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同意了。

    「我……我不用……」楚涵咬著牙關從地上爬起來,吐字不清的說道。

    父親多年的軍旅生涯,讓他覺得做逃兵很是可恥。即便累到難以為繼,他還是想再勉力堅持一下。

    「但我不想操練了,你就當陪陪我?」蘇千秋湊近他,用只有他們兩能聽到的聲量說道。

    蘇千秋不是那種嬌滴滴動輒頭痛腳痛變著法子偷懶的女生,楚涵心裡忽然就像有風吹過,倏的透亮無比。她是為了他。

    突然之間,他覺得就算不堅持下去,也沒有什麼所謂了。仿佛氣松力竭般,楚涵軟趴趴的又躺了回去,歇息了好一陣,才由著蘇千秋陪著他去醫務室。

    醫務室里沒有空調,偌大的吊扇在頭頂無休無止的轉著,發出嗡嗡的聲響,叫人煩躁不安。即便如此,房間裡面早就人滿為患。

    頭暈腳痛腹瀉大姨媽,各種病情輪番上陣,好不熱鬧。只要不用出操,沒有病也能編出病來,軍訓之際,很多同學驚喜的發現自己十多年來積攢的演技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蘇千秋站在門口瞅了瞅,校醫室里已幾無立足之地,她也就懶得往裡面擠了。

    校醫室外面是一條長長的門廊,在萬千隻知了聒噪的鳴響里,投下了陰涼而深邃的影子。

    「先坐坐吧。」蘇千秋往牆根邊歪了歪頭,對著楚涵示意道,然後自己飛一般的跑開了。

    楚涵的心依然跳得很厲害。他不知道是因為先前那五十個伏地挺身,還是因為方才和她幾無縫隙的距離。

    很快蘇千秋就拎著兩瓶橘子味汽水回來了。汽水裝在叫人懷舊的細頸玻璃瓶中,是很早很早之前就在超市里絕了跡的牌子。一串一串的氣泡在橙色的汽水中翻滾,上升,消失,像極了夏天的味道。

    楚涵接過了汽水,瓶身上儘是玻璃瓶遇冷後凝結的水滴。透明的水珠在與他手心接觸的瞬間順著瓶身滑落,「啪嗒」一聲墜在地上,很快又蒸騰在空氣中。

    他咬著吸管猛吸了一口,大量的二氧化碳瞬間湧入鼻腔,帶走了些許暑意,也帶來一陣近乎窒息的快感。

    蘇千秋在他旁邊坐下,摘下了頭頂上迷彩色的帽子,拿在手裡扇著風。

    蟬聲一起一伏,連綿不絕,走廊外是一株又一株種了十幾年的香樟,根枝粗壯而虬結,上面覆滿了青苔,落下滿目的蒼翠。

    天空很高,也很藍。

    雲朵很輕,也很綿。

    此時的場景,像極了新海誠筆下那些悠遠而透亮的夏天。

    偶爾響起吸啜汽水的聲音,與這炙熱的夏日發生了奇妙的共鳴。叫楚涵覺得,只要呆在蘇千秋身邊,就連兩個人的之間的沉默,都是最可寶貴的當下。

    他希望此刻能化作永恆,可惜現實總是不能讓人輕易如願。

    為期一個月的軍訓安排的滿滿當當,除了踢正步、站軍姿,還有軍體拳、射擊比賽,以及夜間操練。

    第一三四章 夜間行軍

    自從聽說晚上要突擊集合操練後,所有人夜晚睡覺都沒捨得脫下迷彩服。每個人都神經緊張,在輾轉反側的夢裡守候著那刺耳的集合鈴。

    一個星期過去,兩個星期過去。終於在第三個星期,夜間集隊如約而至。

    拉響集合鈴的瞬間,那些在夢境裡踟躕的人都向被電擊一般瞬間從床上躍起,條件反射的湧向操場,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平日早上因為擔心集隊遲到被罰,大家都掐著快集合的點早早蹲在樓梯間等著集結鈴,把樓道塞了個水泄不通。而今教官搞的是突然襲擊,樓梯空空蕩蕩,結果全員集隊的時間竟然比掐著點提早準備還快了個兩分鐘。

    教官很滿意。

    可是他接下來宣布的三十公里越野徒步,對所有人而言簡直就是晴!天!霹!靂!只是軍令如山倒,此刻也容不得你婆婆媽媽,唧唧歪歪。

    夜晚城郊的暑熱終於消褪了些許,偶有幾道清風徐來,點綴在鄉野間此起彼伏的蟲鳴里,也隱隱有幾分詩意。

    走了五公里之後,所有人心中的詩意都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對那永不抵達的終點的怨念與奢望。

    隊伍的戰線越拉越長,掉隊的人越來越多,最後負責收尾的教官開著吉普車拿著大喇叭吼著,催促拖後腿的那堆人抬起腳步,加快速度,保衛祖國。

    楚涵緊緊跟在蘇千秋身邊,像是一場謹小慎微的守護。

    又大又圓的月亮懸在半空,人手一隻的電筒成了累贅,除了拿來照照田間交配的青蛙,別無他用。

    他們踏著月光大步前行,水田裡波光粼粼,倒映出無數個月亮。

    十公里後,戰線愈拉愈長,蘇千秋和楚涵的前後左右都空無一人。唯有前頭隱隱有人揮著電筒,一道光束刺破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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