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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54:41 作者: 雲隨風雨過
    這是一個夏日方盛的傍晚,暑氣尚未來得及退卻,天空中浮著火焰般的紅霞。空氣如此熱切,而這堆在海洋館門口集中的少年們之間,氣氛卻有點奇怪。

    往日寸步不離三尺的司南,罕有的和蘇千秋保持著一段若有若無的距離。

    往日冷若冰霜的楚涵,臉上的表情卻是少見的柔軟。

    語音講解員帶著他們繞館一周參觀介紹,蘇千秋和司南一前一後的走著,不言不語。

    已經過了閉館時間,偌大的海洋館裡只有今天晚上參加夜宿的幾十位客人,說話聲音稍大一點,都能聽見在玻璃水族箱之間不斷漫射的回音。

    海洋館裡有一個七八層樓高圓柱形的水族箱,站在最頂端向下望,就像站在海洋腹地碩大無朋的漩渦之上,讓人頭暈目眩。無數種游魚懶散的穿梭其中,縱橫交織,又並行不悖。

    就寢區域可以選擇珊瑚王國,海底隧道和沉船甲板,講解員很熱心的跑來問他們想要哪個區域。

    林風眠想要沉船甲板,蘇千秋卻說要海底隧道。

    林風眠自取其辱的表示要靠公平投票來決定。

    隨之三比一,海底隧道大比分壓倒沉船甲板。

    林風眠做海賊王的心愿破滅,一臉不甘眼巴巴看著司南和楚涵尾隨蘇千秋投出至關重要的一票。你小子,嘴上不說,身體倒是誠實得很吶。

    晚飯前後都是自由活動時間,蘇千秋和楚涵不約而同表示想脫離隊伍自己去逛逛。

    雖是不約而同,事先卻也沒有半點預謀。

    司南一臉的欲言又止,他張了張嘴,兩片弧度好看的薄唇忽然變得千斤之重,他發現自己頹然無力發不出半點聲音,只得白白吞下了一腔苦澀。

    這是兩人間的第一次冷戰,一切都生澀的很,遠不知何謂收放自如。

    蘇千秋刻意的保持著距離,而這般若即若離的蘇千秋,卻是司南心頭那顆硃砂痣,窗前那抹白月光,是一場求之不得暗潮橫生的期許。

    蘇千秋漫無目的的走著,海洋館燈光清冷,莫名的,心底也感到一片荒蕪。兜兜轉轉來到水母館,卻發現環形水族箱前已經站了一個人,是楚涵。

    這意料之外的相遇,是偶然,也像是必然。

    水母館中的燈光恰到好處的熄滅,他們的眼睛還沒來得及適應這片黑暗,在下個瞬間,成百上千漂浮的水母發出了幽幽螢光,桃紅鵝黃,蔥青靛藍,絳紫牙白,在一隻看不見的手的指揮下,整齊劃一變換著色彩,像是夜空中綻放的禮花。

    末了燈光亮起,它們又恢復成半透明的顏色,慵懶的懸浮在水中。

    「真美。」楚涵說,語氣中滿是讚嘆。

    蘇千秋默默點了點頭,上前兩步,和他並肩站在龐大的水族箱前。

    燈光再次熄滅。他們就在這闃野無人的當下,看了一輪又一輪水母們的魔幻之舞。

    直到林風眠打電話催開飯。

    第三十五章 夜宿

    蘇千秋和楚涵聊著天不緊不慢往回走。

    蘇千秋想起幼時看過的《福爾摩斯全集》,其中一篇《獅鬃毛》講的就是水母殺人事件,書中在人肉身上烙下如鞭打痕跡的毒水母讓她心有餘悸至今。

    楚涵則告訴她帛琉有個水母湖,裡面有全世界獨一無二的無毒水母,背上氧氣瓶在湖中潛泳,周圍靜謐的像是上帝的饋贈。

    蘇千秋抬頭看著楚涵,此時的少年已完全沉浸在那個想像中的世界裡,臉上一片安寧平和,不復往常的戾氣。

    她嘴角微微上揚,「最近……你好像有點奇怪。」

    少年褪去了以往尖銳的外殼,忽然變得婉轉柔和,讓她有點不習慣。

    楚涵頓了頓,什麼也沒有說。他居高臨下的看了一眼少女,海洋館那柔柔的燈光籠在蘇千秋的烏髮上,發出誘人的光澤。

    忽然有點心癢難耐。

    楚涵下意識的抬手摸了摸她的頭。蘇千秋纖細的發穿過他指縫,像是一匹流淌的綢緞。

    恰逢走進餐廳前的那一瞬,這親昵的小動作剛好落入司南眼中。

    「咚」,像是石錘狠狠砸在心上,一陣沉悶的痛。

    一餐飯吃的食之無味,司南一臉怏怏。

    飯後轉到手作區,講解員小妹給大家一人發了一堆彩色軟陶土,示意大家可以結合看板上的動物圖案自由創作。

    小學手工課後,再也沒誰接觸過這些玩意兒,四個人圍坐在一起,彼此面面相覷。最後蘇千秋忍不住出手:「我試試,以前還做的挺好。」

    司南偷偷用眼角去瞥,只見剛開始蘇千秋還有點笨拙,再然後漸入佳境,泥塑小刀在她手中翻飛如花,沒過多久就勾勒出小動物的雛型。再寥寥數筆,畫龍點睛,整隻動物就靈動起來。

    司南忽然想起曾經他房間書櫃裡那一溜黏土動物園,小熊小象小獅子,還有泥塑的小房子,都是出自小學時的蘇千秋之手。小時候的手工作業只要帶回了家,周末等蘇千秋過來,只要她一出馬,什麼柚子皮燈籠,窗花剪紙都不在話下,下周交美工作業一定打遍全班無敵手。後來司南新得了套進口培培樂彩泥,蘇千秋興致高漲的捏了一整套動物王國送他。小動物們如此萌頭萌腦,司南愛不釋手了好久,以致一直在柜子里放到龜裂發霉,才戀戀不捨的看著范叔把它們請到垃圾桶里。

    「吶,像嗎?」蘇千秋忙乎了好一會,把半成品遞到楚涵面前。

    楚涵沒來得及回應,林風眠擠了過來:「來來來,我看看!」他端詳了片刻,表示疑惑,「這這這……這是狼吧?海洋館還有狼?」

    「剛在白鯨區有海陸動物大比拼的科普牌,看到這小野狼就想到了某人。」蘇千秋粲然一笑。

    小狼一副拽不啦嘰的表情,尾巴炸的沖天,就像幾個月前的楚涵。

    楚涵伸手去接,指尖剛碰到蘇千秋那帶著褐色泥痕的手心,只聽得對面「砰」一聲凳子響,一臉慍色的司南快步疾走離開。

    司南自知失態,可是看到蘇千秋掌中的那隻小狼,他只覺心中的慍怒如熔岩般滾滾溢出,幾要將他沒頂。

    蘇千秋一怔,隨即緩過神來,把小狼往楚涵手中一塞,追了出去。

    她快走幾步,喊了一聲司南,司南卻是頭也不回,自顧自的離開。

    蘇千秋一陣小跑,然後放緩腳步,最後停了下來。心中百轉千回,愣是一咬牙,硬著心腸決定不管他。

    待她回到手作室,林風眠又開始在耳邊聒噪,「哎?司南沒跟著回來?追人追一半就半途而廢不好吧,好歹也把人給哄回來啊。」

    蘇千秋心道司南這是公主病,得治。索性不搭理林風眠,只是又拿起一塊陶土,運刀如飛。

    「話說司南他是不是吃醋啊?我也吃醋啊!憑什麼楚涵有小狼狼我沒有?」林風眠語中帶哋。

    蘇千秋挑眉斜斜看了林風眠一眼,手腕一轉,手起刀落,掌中已見雛形的小泥狗的頭就骨碌碌滾了下來。

    楚涵:「……」

    林風眠:「我……我就看看……什麼也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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