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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54:41 作者: 雲隨風雨過
    但楚涵並沒有澄清的打算,反正別人口中說他豪強惡霸也好,混世魔王也好,這些是非曲直他全然的不在意。

    清洗泳池的工作浩大而龐雜,教導主任像是染了潔癖般的極端挑剔,每天巡視一圈進度,到後來還讓他們拿著抹布一塊塊的擦池壁上的瓷磚,些微有點不盡人意,就要對著蘇千秋和楚涵嘮叨上大半天。

    到最後蘇千秋和楚涵心裡都只有一個念頭----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貴校的思想教育工作真是成效斐然。

    連蘇千秋的耐心都被教導主任耗得幾近枯竭,沒想到楚涵雖然每天都表情陰鬱一言不發,但竟然千真萬確實打實的在幹活。

    待他們好不容易完成一天的工作打道回府,已日光漸薄,暮色四起。

    蘇千秋快走了幾步,揮別楚涵。

    少年站在昏黃的街燈下,眸子卻是晶亮的。他滿身都是體力工作者的沉重,但心情卻出乎意料的輕愉。

    和蘇千秋一起清潔泳池,工作如此乏味,然而他竟覺得挺有意思。

    我大概是有病。

    楚涵默默想道。

    心病。

    第二十章 不安

    眼看打工的時間快到了,蘇千秋走了一條近路。

    這條路要穿過鐵路橋底的一條涵洞,屬於各部門相互推諉的三不管地帶,連路燈都沒有,據說上次暴雨還淹過幾台車,若非必要,她平時絕對不走。

    她看了看手錶,加快了腳步。

    離涵洞越近,地上越是慘不忍睹,塑膠袋空飯盒生活垃圾零零落落,不時有幾隻大耗子匆匆忙忙的從角落斜穿出來。

    鐵路橋上稀稀疏疏兩盞落滿灰塵的燈,忽明忽暗的發出慘白的光,滲得人心慌。

    蘇千秋摁亮了手機。可惜她用的是老掉牙的舊款手機,連拍照功能都沒有,自然不帶閃光燈。

    手機屏幕的光聊勝於無,蘇千秋硬著頭皮沒入一片黑暗中。

    在視力受阻的環境裡,聽力變得格外敏銳,她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臟在胸腔里有節奏的律動。再細心聆聽,後面隱隱傳來腳步聲,還不止一個人。

    她忽然覺得這腳步好像跟了她一路。

    她想回頭看,卻不敢回頭看。

    沒來由的恐懼開始在心頭泛濫,蘇千秋開始小跑起來。

    平時短短几十米的涵洞,此刻像是無窮無盡永無出口。

    蘇千秋覺得雙腳有點打顫,又像踩在棉花上,軟軟的不能自己。

    「加油快跑啊!」她在心裡一遍遍的大聲默念,驚惶的淚水似乎要不受控的溢出眼眶。

    好不容易衝出涵洞,鐵路橋上昏暗的光讓此刻的她有一種逃出生天的感覺。

    她不敢停下,大步邁開繼續向前跑去,直到氣力不支。

    終於跑到人流如織的大路上,重新投入人類世界的光明之中。蘇千秋此生第一次覺得螢光照射下的廣告牌如此親切可愛。

    她喘氣喘得喉嚨生疼,終於放下心來,才小心翼翼的轉過頭向後看。

    後面什麼人也沒有。

    是一場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嗎?

    她有些不確定,但方才的恐懼又是如此的真實。

    但身處陌生的人群里,終於能夠長吁一口氣。

    蘇千秋慢慢踱回咖啡館,此刻的咖啡館依然一個客人都沒有,更難得的是連周琦都不在。蘇千秋和上一班的兼職生簡單交接了一下,圍上圍裙,拿出課本溫習。

    她坐在最接近門口的座位上,以便有客人來時可以馬上知道。

    座位一旁是巨大的落地窗,外面是周琦打理的秘密花園,今天他不在,景觀燈沒有開,以往陽光下的蓊蓊鬱郁,如今在一片烏漆墨黑中叫人有點不寒而慄。

    蘇千秋心緒不寧的溫習了一章英文課文,目光卻時時不自覺的瞥向窗外。只覺得外面的黑暗隔著玻璃一點點滲進來,幾乎要將她包圍。

    她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出去開下燈。

    咖啡屋的門口裝了一個很大的銅鈴,每逢有人推動木門,就會發出一陣深沉渾厚的聲音。

    蘇千秋拉開門,銅鈴在外力的作用顫抖了一下,發出一陣刺耳的悲鳴,然後「哐啷」一聲掉在地上。

    蘇千秋只覺心臟在胸口裡一陣亂突,臉色蒼白如紙。

    她彎下腰準備撿起銅鈴,這時一陣煙味順著風鑽入鼻息。

    她猛的抬頭,一臉警惕。

    花園四周是一圈高矮不一的灌木,而正對花園的路上,空無一人。

    蘇千秋飛快的拾起銅鈴,跑到花園門口,差點撞進一個男人點懷中。

    恐懼快要溢出嗓子,蘇千秋看清來人時又把這尖叫生生憋了回去。

    是周琦。

    他看見臉上血色全無的蘇千秋,明顯的怔了一怔。

    蘇千秋有點不好意思。整個晚上都這麼疑神疑鬼,都怪那條伸手不見五指的涵洞。她努力說服自己。

    周琦的目光落在蘇千秋手上的銅鈴。

    「怎麼掉下來了?」

    「嗯。」蘇千秋把銅鈴遞給他,周琦拿在手上端詳了片刻,擠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鏈子生鏽了,淘寶賣家還拍著胸口說是純銅呢。」

    周琦邊說邊把景觀燈的總閘拉了上去,一瞬間整個花園變得明亮了許多。

    在光芒的覆蓋之下,蘇千秋提起來的一顆心終於微微落了下去。

    她跟著周琦往回走,目光卻不經意的被花園門口的一堆菸頭吸引了過去,似乎有人在門口站了很久,一邊吸菸,一邊狩獵著什麼。她僵了一僵。

    方前勉強壓下去的惶恐又猛的捲土重來。

    「你吸菸嗎?」蘇千秋小跑兩步追上周琦問道。

    「什麼?」周琦眼神茫然。

    蘇千秋才發現今天晚上的周琦有點神不守舍。

    「我說……你吸菸嗎?」蘇千秋有點不確定的重複了一遍。

    「不吸啊。」周琦這回終於聽清楚了,奇怪的看著她,「幹嘛突然問這個?」

    蘇千秋搖了搖頭。

    整個晚上怪事層出不窮,蘇千秋本想找周琦說上一說。可她看看周琦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心道還是罷了。

    臨進門前她又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外面,夜風吹過,葉落無聲。

    說不定又是一場杞人憂天,她安慰自己。

    周琦剛進到室內,立馬一頭埋入案前的書山文海里,一副想借事忘情麻痹自己的模樣。

    兩人各自偏安一隅,偶爾響起一陣書頁翻轉的聲音,像是枯葉彼此摩擦,而後四分五裂。

    只是蘇千秋始終心不在焉無法進入狀態,她猶豫再三,最後給司南發了一條簡訊。

    這個讓人忐忑不安的夜晚,漫長的像是一個世紀。

    牆上的布穀鳥鐘「布穀布穀」了十次,終於到了打烊的鐘點,周琦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看來他又打算在咖啡館囫圇睡睡。

    蘇千秋心裡嘆了口氣,不知道這男人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麼,他總是給人一種燈盡油枯的感覺。那是一種極為深沉的悲哀,幾乎快將他自己給溺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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