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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54:41 作者: 雲隨風雨過
    蘇千秋一邊往家裡騎車,腦海里揮之不去的卻是楚涵瑟縮的身影。初中三年,她無數次想離家出走。

    如果那個「家」能被稱為家的話。

    但那個時候的她,無處可去。

    她從未幻想王子騎著白馬而來,她只想要一個長腿叔叔。一個溫暖和煦的長腿叔叔,像慈母教她識別人情冷暖,又似兄長,用寬闊的肩膀,為她遮風避雨。

    她嘆了口氣,車頭一轉。

    「跟我回家吧。」那個去而復返的少女對他說。

    楚涵怔住了。

    「你看,你離家出走時還有人願意收留你,我以前卻沒有。」蘇千秋咬了咬唇。

    楚涵這才發覺,她憐憫的或許不是他,而是她自己。

    她拉起他的胳膊,「回家吧」。

    這寒風泠泠的初春,哪怕只是身體上微不足道的接觸,也像烈火燎原一樣。

    家?這個詞聽起來如此遙遠陌生,就像是他生命中缺失的那一段光景。他曾經無數次期許著這個詞,但那個一言不合就拳腳相向的父親,從未告訴他,什麼是家。

    潛意識的,他被蘇千秋口中的這個詞所吸引,亦步亦趨的跟著,想看看她所說的「家」,究竟是怎樣的所在。

    「吶,我搭你回去。」蘇千秋指著自行車后座,不容置喙的說,停頓一下又補充道,「這麼晚,不會有警察了。」

    楚涵踟躕了片刻,腦補出身高一米八幾的大男生被弱不禁風的少女用自行車后座搭著的畫面,滿滿的不協調。

    「開玩笑吧。」楚涵瞪大了眼睛,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

    「別這麼婆婆媽媽,我都快冷死啦!」蘇千秋臉帶嗔怒。

    一陣寒風吹過,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楚涵一臉豫色,但少女的眼神如此明亮和真摯,讓他內心不由動搖。

    豁出去了。

    然後楚涵就像一隻剛被擼順了毛的野貓,聽話的坐了在后座上。

    「出發!」蘇千秋大喊一聲給自己鼓勁,用盡十二分力氣,猛蹬了一下腳踏。

    「你怎麼這!麼!重!」

    自行車歪歪扭扭的前行,三月的雨盡數被蘇千秋遮了去,他躲在她背後,忽然覺得內心一片安穩如山。

    第十六章 野貓

    四周的空氣仿佛都沾染著蘇千秋若有若無的香氣,面前幾寸之處,少女的背彎成一個緊繃的弧度,透過外套,她的體溫仿佛觸手可及。

    楚涵覺得少女剛剛那個橫眉怒對的表情,有點可愛。

    像馱著一個煤氣罐,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回到了家。在門口抖了抖水,推門而進,蘇千秋順口說道,「哦對,我家就我一個。」

    楚涵原以為會來到一個和和滿滿的家庭,母親會端來滾熱的薑湯,父親會緊張的把女兒扯到一邊,質問這不請自來的男生究竟是誰。

    當聽到「一個人住」幾個字時,他甚至以為自己痛到神經錯亂產生幻聽了,「什麼?」

    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邀請我做下半身不能說的事情?

    單純的少女完全沒意思到她這句話可以引申出其他的含義。

    「嗯,不在了。」

    蘇千秋好像看穿了楚涵的疑問,補充道:「爸媽都不在了,就我一個人。」

    曾經痛徹心扉的別離之苦,現在也能這般輕而易舉的脫口而出,雖然偶爾也會在噩夢中淚流滿面的驚醒,但時間這個魔術師在撫平傷痛一事上,真是功不可沒。

    「我……」楚涵不知道怎麼接話,半晌,他苦笑一下,其實自己也沒比蘇千秋好多少。

    蘇千秋扭開暖氣片的開關,一陣低沉的噪音過後,暖氣片開始發散出幾絲聊勝於無的熱氣。

    「過一會兒就暖了。」蘇千秋翻出浴巾,順手遞給楚涵,「你先去沖涼?」

    她脫了外套,少女身上的校服襯衣也已經幾近濕透,勾勒起胸前美好的形狀,楚涵臉上划過一片不易察覺的紅暈,不知道要把自己的目光安在哪,才會顯得不那麼……流氓……

    楚涵難得的不好意思,他低下頭,「你……你先吧……」

    結果蘇千秋搖了搖頭,「除非你想穿我的衣服,或者整晚裹著浴巾。」

    她饒有意味的打量了一番楚涵,「你慢慢沖,等屋子暖了再出來,我出去幫你買點東西。」

    楚涵接過浴巾,純棉的觸感,柔軟而舒適。他有點迫不及待的想給自己來個酣暢淋漓的熱水澡。

    他反手把自己關進浴室,經過梳妝鏡前,又忍不住端詳片刻那個丟盔棄甲的自己。

    眼睛腫的快要睜不開,嘴角的傷口被雨水浸泡的有點發白,顯得更加猙獰。他沒想到自己落得如此狼狽。

    擺弄了半天沒找到熱水開關,他拉開浴室門準備求救,卻發現蘇千秋正背對著浴室換衣服。她身子沒有擦乾,乾淨的t-shirt與肌膚之間的摩擦來得格外強烈,因而顯得有點緊。她努力的把衣服往下拉,露出光潔的背部和修長的腿。

    蘇千秋並沒有發覺背後慌亂而無措的目光。

    楚涵猛的縮回門後,大腦宕機,內心狂跳。直至蘇千秋出門,楚涵才在視覺衝擊中稍微平靜下來。

    結果,他給自己沖了一個涼水澡。

    等蘇千秋回來,映入眼帘的是貼著暖氣片瑟瑟發抖的半裸少年。鎖骨之上有一片好看的紋身,那是數個交疊的棱形和飛鳥的組合,很是特別。

    他的身體不像其他的年輕人那般贏弱,反而隱隱約約有著腹肌的影子,身上沒來得及擦去的水珠順著精健的肌肉滑下,只是那年輕的身體上,十幾道窄窄的紅印格外觸目驚心。

    像是皮帶抽的。

    對上蘇千秋滿是震驚的目光,楚涵滿不在乎撇了撇嘴,「我爸抽的。」他脫口而出。

    當著蘇千秋的面,他忽然覺得並沒有隱藏秘密的必要。

    她說她沒有父母,他雖然有父親卻總是拳腳相加。

    就好像秘密的等價交換一樣,被她知道十六歲的少年因為小小的頂撞就被父親打的死去活來,好像並不丟臉。

    「出手真狠,我覺得你可能是隔壁老王家的娃。」

    沒有想像中的安慰和憫惜,蘇千秋只是淡淡的點評道。

    楚涵嘴角輕輕一勾,「我小時候也懷疑過。」

    原以為她會說些同情的話,然而並沒有。楚涵覺得如釋重負。

    若說冷酷和孤傲就是他自我保護的金鐘罩,如今那嚴絲合縫的外殼在不知不覺中,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

    蘇千秋把購物袋往楚涵手裡一塞,裡面是剛買的拖鞋,牙刷,t-shirt,短褲以及……內褲……

    蘇千秋:「太晚了,便利店只有這些……你……快去換上……別光著身子走來走去……我怕我把持不住……」

    楚涵:「……」

    他心道人不可貌相,沒想到蘇千秋還能和他搶台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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