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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54:41 作者: 雲隨風雨過
蘇千秋在一周前看到招聘的小黑板,推門而入時,周琦早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你知道怎麼烘焙咖啡嗎?」他睡眼惺忪的問。
蘇千秋搖頭。
「會用虹吸式和手壓式的咖啡壺嗎?」
蘇千秋沉默。
「會做拉花嗎?」
蘇千秋轉身想走。
「你明天晚上就可以開始過來上班了。」
蘇千秋一臉錯愕。
「其實我也不太會。」周琦撓了撓頭,「無所謂,花草茶我們也照賣。」
就這樣,蘇千秋開始了她的兼職生活。
周琦是一個什麼都無所謂的人,咖啡做的好不好無所謂,客人多不多也無所謂,有時候蘇千秋覺得,周琦的心中有一個巨大的空洞,用全世界的新鮮和驚奇都無法填補。
他就像個心已經死了一百萬年的人一樣,只是行屍走肉般的活著,只有在打理他的秘密花園時,才會顯露出一絲少見的專注。
咖啡館的經營如此黯然,因此周琦默許了蘇千秋一邊做作業一邊打工的行徑,反正在大多數的晚上,咖啡館都只有他們兩個形影相弔。
這個周五的晚上,兩個客人罕見的逗留到打烊才走,因此蘇千秋收拾好杯碟回家已經快十點半。
她在家門口掏了半天書包,卻沒找到鑰匙。絞盡腦汁的想了好久終於得出結論,鑰匙大概是白天順手塞在了教室抽屜。
初春時節,空氣中涌動著三五分寒氣,再加上不知何時開始紛紛揚揚飄落的毛毛細雨,便叫人有了十分的寒意。
蘇千秋騎上她那哐啷作響的二手自行車,連傘也顧不上撐,飛速的向學校騎去。
學校里一片黑燈瞎火,哄過保安大叔進了校門,深夜的校舍與白天像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校道上的行道樹在不知道哪個天才設計的綠色射燈照耀下顯得鬼影綽綽。沒有走廊上的喧譁,沒有球場上的律動,學校只剩一潭泥沼般的靜寂。
越是安靜的地方,哪怕是幾滴突然而至的水聲,也能漾起一圈圈恐懼的漣漪。走廊捲起一陣陰陰的風,沒關好的窗發出一聲無可奈何的吱嘎聲,蘇千秋草木皆兵,渾身發毛。
她快步走向教室,只想儘快找回鑰匙了事。
教室的門自然是鎖上的,但自然也有不用鑰匙開鎖的方法。全中國學校教室的後門都像是為了方便學生偷偷摸摸進出,不約而同的設計而成伸長了手穿過窗戶上的防盜網,找准後門門鎖,一推,一拉即可。管鑰匙的同學為了不用每天第一個回班開門,總是特意由著最後面的窗子長期開著。
蘇千秋把整個身子貼在防盜網,踮起腳尖伸長手,指尖觸碰到冰涼的鎖勾,「啪」一聲拉開。
她正準備走進教室,突然發現教室里有個黑乎乎的人影。
「啊!!!!!!」嗓子裡湧出一陣尖叫,恐懼卻無處排擠。
走廊上的聲控燈電光火石般點亮,門口捂著胸的蘇千秋和趴在桌上的楚涵面面相覷。
第十五章 夜雨
「你怎麼在……?」蘇千秋剛想發問,忽然發現今天的楚涵很不對勁。
楚涵有點不自然的側著臉,像在掩飾著什麼。
「不要開燈……」
楚涵還沒來得及阻止,蘇千秋把教室電閘往上一推,十幾盞日光燈照得楚涵無可遁形。
他右眼腫的厲害,臉上一片淤青,嘴角撕裂了一個不深不淺的口子,幾抹暗紅的血乾涸其上。
「打架了?」蘇千秋皺了皺眉頭。
孤傲的少年轉過頭去,用沉默對抗著。
楚涵總是帶著大大小小的傷口回來上課,蘇千秋也習以為常,但這麼嚴重的傷,她還是第一次見。
「看來這次你輸的很慘嘛。」蘇千秋調侃道。
楚涵一聲不吭。從小到大對陣他那個慣於頤氣指使的軍官父親,哪次不是一敗塗地。只是這次爭執之後離家出走太過匆忙,手機錢包全部沒帶,既不想被兄弟們看見自己的慘狀,又身無分文住不了酒店。偌大的城市,竟然沒有他的落腳之地,稀里糊塗的跑來了學校。
「喂!你們兩個!」聽見動靜聞聲趕來的保安大叔一聲怒吼。這個時間點,教室竟然還有兩個學生,而且還是孤男寡女。
「三更半夜的高中生在這裡鬼混什麼!」抓過不少放學後卿卿我我賴著不走的小情侶,這麼明目張胆半夜私會的他還是第一次見,語調又往上拔高了一個音階。
蘇千秋兩手一攤,一臉無辜,「只是碰巧……」
保安大叔明顯不信,蘇千秋百口莫辯,楚涵陰沉的盯著保安大叔,然後猛地伸腳一踹,面前課桌應聲飛了出去。
這殺氣騰騰的一腳之下,保安大叔終於認出了楚涵。這不是高一那個不良少年嗎?瞬間氣勢就弱了下去,「你們……快回家吧……學校晚上不能留人……」
原本打算在教室隨便將就一夜的楚涵狠狠的剮了蘇千秋一眼,抓起椅背上的外套,一言不發的往外走。往日挺拔的少年,此時的背影竟然有些沉重的味道。
真是個奇怪的人。蘇千秋扶起倒下的書桌,目送他蹣跚的走遠,心裡嘀咕道。
好不容易找回鑰匙,蘇千秋騎著小破驢車準備回家。此時的雨早已連成了線,滴滴答答敲打著地面,濺起一簇又一簇泥濘的水花。
經過學校轉角路口的麥當勞,蘇千秋再次和楚涵不期而遇。
有時候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此時少年占據了麥當勞最角落的位置,閉著眼靠著窗,臉上是排山倒海的疲憊。他臉色有點蒼白,更顯得眼頰紅腫不堪。發梢上的雨水在他眼角匯積又順著那張俊秀的臉龐滑落,讓人誤以為是眼淚。
快餐店裡燈光明亮,身在其中的楚涵卻像黑洞一樣,散發出世界末日般的落寞。那一瞬間,蘇千秋覺得他像一個被遺棄的布娃娃,還未來得及得到寵愛,就失去了一切。
蘇千秋站在玻璃櫥窗前,外面的路燈將她的影子投射在他身上。他猛的睜開眼。
外面的少女直直的盯著他,眼中流露出憐憫的神色,就像看一隻路邊無家可歸的野貓。
那種憫惜的眼神於他而言,實在太陌生了。楚涵心中一陣煩躁,對著窗外緩緩比了個口型,「滾」,然後又不堪重負的閉上了眼。
蘇千秋怔了片刻,把自行車一蹬,走了。
外面遮擋的身影一消失,路燈的光就直直照了進來。楚涵盯著它望了好一陣,覺得眼睛刺刺的有點痛。
原以為那個礙事的人走了之後心裡會舒服些,誰知事與願違。他心裡湧起了一陣更大的虛空,像親手扯斷了最後一根稻草卻無力自救,只能眼看自己被冰冷的雨夜吞噬。
心房一空,身體就更冷了。校服外套從肩膀往下已經半濕,楚涵只能抱緊自己,以嬰兒在母體中的保護性姿態蜷縮在角落裡,微微顫抖著。
看來這個夜晚,會無比的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