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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53:58 作者: 芥末君
    許千山笑道:「跟你有什麼關係呢?」

    鄭旭答不上來。

    但許千山還是很善良地給出了答案:「給自己做。」

    鄭旭破罐子破摔,豁出去直接問道:「是分了嗎?還是一直沒找?」

    「分了。」許千山回答得很平靜,「分了十年了。」

    鄭旭聽見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許千山說得隨性。說完,他問鄭旭:「你呢?」

    不等鄭旭開口,許千山又說:「算了,跟我沒關係。」

    鄭旭說:「我現在單身。」

    他想等許千山再追問一句,他可以告訴他更多事情:這十年間的感情經歷,對許千山的想法,等等等等。鄭旭急於向許千山表明心意。但許千山說了沒關係,就真的不再問了。許千山現在比十年前沉著很多,不會輕易被看穿、被鄭旭調動起情緒。

    片刻沉默。鄭旭沒話找話,問他:「你不戴眼鏡了嗎?」

    許千山說:「舊的前幾天摔了,新配的還沒到。」

    鄭旭說:「那看得見嗎?」

    許千山說:「還行,一般瞎。一直都看不清人。」

    鄭旭從他冷淡的語調里聽出來他在指什麼。這也是許千山跟從前很不一樣的地方。他總是要刺鄭旭一下,像一個漂亮玻璃瓶摔碎了,圓潤的部分都變得尖銳。

    一般來說鄭旭才是懟人的那一個,從十幾年前就是這樣。但他現在被許千山懟,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鄭旭一方面覺得這樣話中帶刺的許千山很新奇,一方面又因為被刺傷而感到一種奇特的快意。他情願許千山多這樣講講,不要不動聲色跟他演陌生人社交的戲碼。

    滋溜一聲,牛肉下鍋。許千山翻炒的間隙,忽然問鄭旭:「昨天晚上吳一桐——啊,就是那個急性白血病的學生,她那邊說收到一筆沒署名的校外捐款,是你吧?」

    鄭旭應道:「啊,是的。」

    許千山說:「謝謝。」

    鄭旭摸了摸鼻子,有點兒不自在:「也沒什麼——給人花錢,比去看車諾比要值。」

    許千山沒接車諾比的話茬。他說:「吳一桐是做民間文學的,性格很活潑。等她好了,你可以來學校,讓她給你講民間鬼故事。始亂終棄的人,是要切成五段下油鍋的。」

    鄭旭反應過來,笑了。許千山卻並不笑。鍋鏟撞在鑄鐵鍋上,湯汁淋下,然後是樂扣盒子扣上的聲響。冰箱門打開然後關上,一陣水流聲,然後許千山的腳步聲又重新靠近。

    鄭旭說:「累了嗎?」

    許千山說:「還行。有點兒熱,想去洗澡。」

    這話太熟悉了,還是那個做完飯就要去洗澡的許千山。鄭旭不由自主地溫柔起來,體貼道:「那你先去吧。」

    許千山說好。鄭旭等著他掛斷,可許千山沉默片刻,又開口了。他說:「你後來,還寫歌嗎?有人唱你想唱的歌嗎?」

    鄭旭一怔。

    許千山說:「我的老師和學生,他們都很好。我們一起,做了我想做的事。」

    許千山說:「謝謝你。晚安,鄭旭。」

    鄭旭掛了電話,在床上枯坐一會兒,起身開了電腦。昨天白天,他搜到了許千山所在的研究室,找到了那個急性白血病的學生的捐款頁面。現在,他又沿著那個學生的社交網絡頁面,找到了許千山的頁面。他不怎麼用這些,多數是轉發。轉發的消息里有一些是合照,鄭旭在合照里一張張翻看,找到了一些許千山的影像。

    從照片看,許千山過得不錯。他把自己打理得很乾淨,比起總裁班的打扮,平日裡他還殘留有幾分學生氣的,總是戴著眼鏡。有幾張照片在他們研究室,六七個人或站或坐,隨意地聊著天,氣氛都很不錯。許千山有一張自己的桌子,擺著一些新新舊舊的書。書堆邊掛著一塊白板,熟悉的清秀字跡寫著一些備忘。有一台筆記本放在白板前面,但沒有耳機。鄭旭想,可能許千山已經不聽歌了。

    剛好,鄭旭也不寫了。

    再往前去,鄭旭看到了許千山的博士畢業典禮的照片。許千山穿著那個紅黑相間的大袍子,在紅彤彤的橫幅下面跟他導師合影。鄭旭不知道這個導師是不是他從前說古板的那個,看上去就一個平凡的小老頭兒。照片上這對師生關係挺融洽的,大概率現實里也很融洽,畢竟許千山那個人,膽小又會裝。現在沒那麼膽小了,但肯定是更會裝了。

    再往前,許千山也分享過一些生活日常,幾頁書,出差時拍的街景,傍晚時分的天空,還有他的眼鏡。眼鏡那條下面,許千山轉載了一條關於近視手術安全性的資料,有研究室的學生評論說我做過,安全的。許師兄你也去呀。許千山說術後幾天不能看書看屏幕,感覺有點兒無聊。學生說也是,她那時候是男朋友陪了一整周的。又問許千山有女朋友嗎。許千山回了個符號表情。

    他當然沒有女朋友。鄭旭想。他曾經有個男朋友,後來他男朋友不要他了。

    鄭旭隔著屏幕與許千山對視。近看會發現這人五官比十年前長開了一點。有那麼幾張照片,拍照的人開了美顏,鄭旭都不敢認。不過,現實里的許千山,他是一眼就認出來的。鄭旭很久不去想他了,但也從來沒忘過。直到這次總裁班重逢,鄭旭才意識到他對許千山的記憶有多深刻。

    鄭旭有許多話要跟許千山說。他怎麼會有這麼多話,打了兩天電話,都還沒有說完。鄭旭活出來的樣子,都要給許千山看;他遇到的故事,都要跟許千山說。仿佛這樣生活才有意義。有趣的和空虛的,豐沃的和貧乏的,他全都攢下來了,攢在他的爬行腦里,自己從來不主動去想。只有對著許千山,那一切才會變成話語,傳遞到他喉嚨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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