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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53:58 作者: 芥末君
鄭旭掛斷了電話。
最開始分手時,鄭旭是痛苦過的。他愛許千山,他愛他的繆斯。那是真正的愛,因此也伴隨著真正的痛苦。即使分手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他仍然對許千山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婆婆媽媽的,像一場大病後遲遲不肯痊癒的後遺症。後來時間長了,習慣了,才漸漸好些了。
就像鄭旭以前在《棒喝》的一首歌里寫過的歌詞:「為了生活必須忘記,為了忘記必須生活。」
近兩年,鄭旭幾乎不曾想起過許千山。他沒心沒肺的活著,只在接阿杉電話時偶爾覺得慚愧。可此時此刻,在總裁班這麼一個尷尬的場合,聊著「孩子病了」這麼一個尷尬的話題,鄭旭望著許千山的側臉,闊別多年的痛苦又席捲而上,將他淹沒。
其實他也只是重見了許千山一面而已。
課間休息之後,許千山代課的那位老師趕回來了。許千山在台上做了一段簡短的介紹與過渡,便將講台交給原本的那位老師,在學員們禮貌的掌聲中離開了。
這一幕讓鄭旭想起十年前他和許千山在北大的不歡而散。這次告別比十年前體面有道理許多。鄭旭不知道那時候許千山看著他的背影,是怎樣的想法。現在,他看著許千山朝走廊深處漸行漸遠的背影,腦子裡翻來覆去想起的,是那條九年前的簡訊。
「你想我嗎?我很想你。」
第13章
這個總裁班一共五天。第一天課上完,安排了游燕園的活動。北大校園鄭旭十年前就來游過很多次了,沒什麼興趣。他人在隊伍裡頭,眼睛卻四處瞅,直到最後看見帶隊的專業導遊老師,知道許千山不會出現之後,鄭旭才安分下來。
導遊老師在前頭講未名湖的故事,鄭旭一點兒興趣沒有。他遠遠落在後面,給張未然打電話。張未然接起來就說:「無聊了就走人,別在這兒跟我瞎抱怨。」
近兩年張未然對鄭旭都是這個態度,鄭旭也沒覺得他有多過分。鄭旭這兩年一直沒什麼工作動力,就是一條尸位素餐的鹹魚。要是他和張未然換換位子,鄭旭對自己也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鄭旭說:「我見到許千山了。」
張未然愕然。
鄭旭說:「你後來跟他聯繫過嗎?他這些年過得怎麼樣?」
張未然嘆氣道:「我怎麼會知道?他是你前男友,不是我的。」
話是這麼說,他的語氣還是比之前放緩了一些。許千山是不一樣的,張未然看得清楚。他問鄭旭:「要不然我幫你問問?同學群里應該有人知道。」
鄭旭說不了。他一想到向不熟的人詢問許千山的事情就渾身不適。許千山是私人回憶,不可以隨便觸碰。
張未然嗤之以鼻:「矯情。」
鄭旭沒理他。矯情就矯情吧,他自己能跟許千山問明白。
總裁班的生活比鄭旭想的還要無聊。後來許千山又來代過一次課,講中國古典文學裡的缺憾美。他沒講很深,有點兒百家講壇的意思。鄭旭三心兩意地聽著,漸漸也聽進去了幾句詩詞,說「玄都觀里桃千樹,儘是劉郎去後栽」,又說「我亦飄零久。十年來,深恩負盡,死生師友」。
鄭旭聽著這些詩呀詞呀,忽然想起來,他似乎還不知道許千山是學什麼的。
許千山大學學的是中文。但他說要做學術的時候,說他想做哪部分來著?他那個導師具體哪兒好?這些事兒許千山都說過不少次,鄭旭隱約有些印象,只是從來沒往心裡去過。他確實不太了解許千山。許千山喜歡聽鄭旭唱歌,鄭旭卻不喜歡聽他說話。大部分時候鄭旭覺得許千山說的都特別幼稚,沒意義。鄭旭比較喜歡把許千山擺在自己身邊,就看他鮮活的神情、姿態,看那具繆斯的肉身。
現在,許千山在台上,鄭旭在台下,他們做著這麼一場特別雞湯的成年人繼續教育,鄭旭忽然想聽許千山說話了。不是現在這個三十歲的許千山,是十年前那個,會不好意思地向他遞出歌詞本的許千山,在鄭旭臥室一遍遍朗誦文言文感受語言韻律的許千山,因為鄭旭反對而緊張地跟他爭執老師水平的許千山。
怎麼回事?那個十年前的許千山上哪兒去了?鄭旭越來越迫切想知道發生了什麼,卻又不確定知道之後能做些什麼。如果十年前的許千山消失在了十年前的那個雨夜,鄭旭能怎麼辦呢?他沒辦法更恨他自己了。
教室里一半人忙碌地在手機或者筆記本上寫寫畫畫,一半人正兒八經地聽。鄭旭因為是許千山的課,便特地坐在了前排靠門邊的位置。許千山沒有刻意去看他,也沒有刻意忽視他。鄭旭心不在焉地轉著筆,視線不自覺地跟著許千山的舉手投足移動。幾個和弦在他腦子裡隨機來去。鄭旭好久沒寫歌了,這一段兒也來得沒頭沒尾,明明到了終止式,卻結束在V和弦上,撓得他心頭痒痒的,一種難以言說的焦慮。
過了第一天的新鮮期,這次放課後,學員們已經不像最初那麼積極。許千山收拾好教案,便拿著公文包向外走去。鄭旭起身要跟上去,卻又被叫住。是幾個做網絡文化的,想這五天總裁班之後搞個聚會聊一聊。鄭旭急著去追許千山,擺上笑臉應付說當然當然,必須必須,時間地點簡訊你們定,只要通知我一定到。還有個音樂公司的想同他寒暄幾句,鄭旭再也沒耐心,匆匆道歉一句便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