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2023-09-23 15:53:58 作者: 芥末君
    他哭,台下也有樂迷跟著哭。醍醐到現在兩年零兩個月,一開始的觀眾完全是鄭旭從在輪下帶來的,後來也有來看醍醐的了。謝微微沉穩,阿杉熱血,鄭旭是個神經病野狗。他們的歌做得任性,聽起來散漫得可以,但就是直擊人心,就是有感染力。兩年零兩個月,五場音樂節,二十多場livehouse,不知道多少場酒吧駐唱,跟著醍醐一路聽過來的小白也都成長成了老炮。

    對比在輪下,醍醐算是好聚好散了。然而這樣的「好聚好散」,誰看了不唏噓?阿杉哭了,觀眾哭了,張未然哭了,連酒吧老闆陳哥也哭了,只有鄭旭一個人沒哭。他憋著勁兒自個兒把歌唱完了,還要繼續唱下去。他要牛/逼起來,讓人家知道世界上有過醍醐這麼一支牛/逼的樂隊,出過《棒喝》這麼一張牛/逼的專輯,裡面十一首歌,首首都值得,裡面三個人,人人都值得。

    第9章

    醍醐拆了,張未然問鄭旭接下來是單飛還是怎麼,要不要他介紹點兒新人。鄭旭說想想,但他想了個把月了也沒什麼行動,只是跟著張未然幫他那個音樂公司里東跑西跑。這年的迷笛,沒有醍醐,鄭旭也就沒去報名演出,單純當了個觀眾。

    鄭旭的一天是從中午開始的,他到青草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的小軸了。

    迷笛一年比一年人多。現在主舞台上演的是個鄭旭從中學就認識的老牌樂隊。他聽了一耳朵,往日重現。還是那風格,燥,吵,憤怒。但鄭旭沒興趣了。他自己的憤怒在積沙成塔,又有持續的風把塔吹散,循環往復,什麼都沒留下。

    鄭旭晃蕩了一圈,在食品區買了支棒棒糖,並不願意吃,張望片刻,再買了杯啤酒。啤酒漲價了。鄭旭把棒棒糖放在啤酒杯里,啜了一口跟糖串味兒的啤酒,覺得還蠻有意思的,忽然就想給許千山打個電話。

    他跟許千山好久沒聯繫了。許千山從阿杉離京之後就有點兒躲他。鄭旭一開始沒當回事,以為許千山忙。可許千山這會兒期中都考完快倆星期了,鄭旭便漸漸咂摸明白了。他不知道自己哪裡惹到許千山,又煩躁得很,沒工夫理會許千山的情緒。直到此時此刻,孤單地在音樂節里吃一杯放著棒棒糖的啤酒,他忽然想起許千山。

    鄭旭知道他愛許千山,也知道許千山愛他。但他們倆之間跟最開始認識的時候不太一樣了。鄭旭拿《棒喝》向許千山求婚,多浪漫一件事啊。可《棒喝》賣不出去,本都沒回。這件事兒他瞞著許千山,也不讓張未然說。除了這事兒,鄭旭的生活重心就沒別的了。他不想給許千山看一張苦臉。

    去年夏天,他和許千山都樂意跟彼此在一起。他們都各自在自己最好的時候,美好寬闊,隨手一摸都是流淌的奶與蜜。現在,許千山還是很好,甚至隨著年紀漸長越來越好了。可鄭旭不同。鄭旭現在像個滿是蒼蠅的垃圾堆。甭論張未然陳哥,誰都不樂意跟鄭旭說話,鄭旭甚至都不想照鏡子。

    只有現在,他喝著這杯加了棒棒糖的啤酒,覺得有意思,有了點兒鮮活氣兒,他才情願給許千山打電話。

    通話聲響了一分鐘,許千山沒有接。鄭旭掛斷,又打了一個。他餘光瞥見旁邊有一對兒情侶,他們窸窸窣窣交流了半天,男孩兒鼓起勇氣上來問:「您是不是醍醐樂隊那個——」

    鄭旭按斷電話,套上外套帽子轉身就走。

    人群如潮水在舞台間涌動。鄭旭匯入人流又走出來,蹲在沒人的舞曲舞台前思考人生。這次場地在公園,綠地上有人趁演出間隙鋪了野餐布坐地上聊天。鄭旭看著他們,心想,挺好。但哪兒好,鄭旭也說不出來。

    鄭旭去聽了迷你迷笛舞台的下一支樂隊。節目表上那樂隊,他似乎在哪兒見過名字,但沒聽過歌。他見台上三大件完了配置里還有個板胡,有些新奇,再一想嗩吶可以進樂隊,那板胡當然也可以。

    鄭旭聽著那板胡吵架似的嗚哇嗚哇地拉,不時在話筒邊上拉出個爆音來,覺得挺有特色,心想自己也該去學一個。誰需要吉他貝斯鼓樂手呢,沒必要。他鄭旭多牛/逼,都學上,都自己來,一人樂隊,誰也拆不散。

    聽完了板胡樂隊的一小時,鄭旭一回頭,見主舞台又上了人,是個鄭旭不喜歡的大牌樂隊。台下人烏央烏央的,鄭旭也不想湊熱鬧,就掉頭往公園門口走。

    他走到一半,就看見了許千山。

    許千山像個頭一回來音樂節的學生似的,兩個手緊緊攥在書包背帶上,不知所措地四處張望。他個子不高,不時停下腳步踮起腳來找人,有時候逆著人流擋到別人路線了,又趕緊低頭道歉。許千山那樣無所適從,讓鄭旭想起第一次見他的時候,許千山像一條家養的漂亮小白狗,落在豺狗堆里。

    鄭旭嘖了一聲,擠過去從背後抓住了許千山手臂。許千山嚇了一跳,回頭看見是鄭旭,一呆,似乎說了什麼,但周圍太吵了,鄭旭聽不見。

    鄭旭把他拉出了人來人往的音樂節區,兩人往公園僻靜處走。鄭旭還握著許千山的手臂,許千山一直想掙開,鄭旭不理會他,一路把他帶到了湖邊一條步道。許千山小心翼翼地向四周張望,確定周圍都沒人,這才漸漸放鬆下來。

    他們走了一段,鄭旭問許千山:「怎麼來了?」

    許千山說:「下課看見你的電話,回撥你沒接。我問了張未然師兄,他說你可能是在這兒。」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