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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53:58 作者: 芥末君
他拿手機放了一段旋律。那年頭的手機還是翻蓋的,五分鐘的普通音質的音頻也裝不下多少首。當年寫完了小樣,鄭旭把這段彈唱音頻一直存在手機里,直到現在。他不做聲,三哥也安靜地聽。聽到副歌,他漸漸記起來了,點頭道:「我有印象。這歌叫什麼來著?記得是個英文名字。」
「叫《Disillusion》.」鄭旭說。
三哥點頭道:「是叫這個。當時咱們還排過兩遍的。我英語不行,沒記住。」
鄭旭深吸一口氣,道:「胡非把這歌放進他自己的EP了。」
三哥皺眉道:「什麼意思?這歌不是你寫的嗎?我記得那時候他想改你吉他,你不讓,這歌就沒演……怎麼放他EP里了?」
鄭旭冷笑道:「我也想知道。」
他凝視三哥眼睛,問道:「三哥,我要去找他算帳,你能不能給我作證?」
三哥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忽然又一頓,改口道:「我……我給你寫個證明,行嗎?我這兒走不開,不能去北京。」
鄭旭說行,就準備出門買紙筆。三哥攔下他,從襯衫口袋裡摸出一支筆,又往包里掏。放在最上頭的一本活頁簿給碰掉了,許多張保險推銷材料散落在地上。鄭旭一怔,趕緊彎腰幫忙去撿。三哥坐在原地沒動。鄭旭把紙頁攏起來遞給他,見三哥耷拉著眉毛,愣愣地看著自己的包。那表情令人難受。
他問鄭旭說:「三哥變了是不是?」
鄭旭沒法兒答。他記得三哥以前經常說他最看不起兩種人,傳銷賣保險。三哥說他就受不了那些人,嘴裡沒半句實話,越熟越敢騙,都是小人。
鄭旭沉默半晌,不接他話,刻意說笑道:「過幾年,我也不演了,還來找三哥,咱們哥倆合夥賣保險。」
三哥扯起一個笑容,朝他揮揮手:「別啊,你得火,趕緊火!到時候三哥出一本回憶錄,專門講你糗事兒,銷量百萬。三哥就指著這個飛黃騰達了!」
說這話時,依稀有些像鄭旭記憶里的三哥了。
臨走時,三哥忽然叫住了鄭旭:「你知道嗎?那時候我很羨慕你和胡非。你們倆是能吃這碗飯的,我們其他人都不行。水平不夠,只靠音樂養不活自己。現在……唉。」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不再繼續,只說還有銷售任務沒完成,先走一步。鄭旭沒跟他搶結帳。他多坐了一會兒,出門往火車站走。
這小城還沒開始整市容市貌那一套,火車站旁邊有乞討的殘疾人抱著吉他唱歌,唱的是凹凸鏡樂隊七年前紅遍大江南北那首。吉他音不準,唱得也很沒精打采。鄭旭駐足聽了一會兒,從褲兜里掏出來身上所有的錢,扔進他碗裡,大步走進了火車站。
第7章
鄭旭回了北京,把三哥的證明信給了張未然,轉身就去找了許千山。許千山察覺鄭旭情緒不對,凡事都讓著他,順毛捋。鄭旭有點兒過意不去,又不願意跟許千山說實話。
他能說什麼?說他去找了一趟三哥就對前途產生了懷疑?說他覺得自己也挺平庸的,說不定回頭連保險都沒得賣?
丟人。
鄭旭以前從來沒懷疑過自己能出人頭地。哪怕他不掙錢,哪怕他知道這專輯賣不好,至少他有才華,在京城搖滾圈這一畝三分地里是個叫得上號的人物,他一點兒不怕自己餓死。餓不死就完事兒,他們這一圈窮鬼都是這個心態。
但許千山不同。鄭旭沒問過,但他能感受到許千山跟他的想法是不一樣的。許千山需要一個確定的未來,並且為此焦慮。鄭旭不喜歡這樣。他想把許千山納入自己羽翼下,想讓許千山無憂無慮。鄭旭要拉許千山一把,就得把自己的問題先搞定,造一個不用謹小慎微也能活的未來。
他得把《棒喝》這張專輯做出來,做得牛/逼大發。
張未然拿了證明信就沒動靜了。鄭旭還是隔天去酒吧駐唱,阿杉大部分時候也去,謝微微平時要上班,只有周末能去,於是醍醐的演出都定在周末。醍醐的名氣不小,酒吧里都是來聽他們的,氣氛相當熱烈。錦上添花,十一假期他們又有個新音樂節的邀請。
其實在輪下也去過兩場迷笛。頭一年是迷笛第一次走出校園那場,張未然幫忙張羅的。當時主辦很忐忑,樂隊很忐忑,場地方很忐忑,觀眾同樣很忐忑。就在這樣的忐忑里,全場氣氛空前火爆,爆到隔壁的居民投訴太吵報了警,原定的三天演出演了一天就被要求改日程。主辦方沒法子,聽話改了,日程拉長到四天,後幾天也讓老炮們儘量壓抑自我。
次年迷笛吸取經驗,選了個不靠近居民樓的場地,開始正經收門票了。然而時運不齊,大牌搖滾樂隊一個沒來,連帶著整個節目表大改,第一年還沒上主舞台的在輪下第二年直接被排到了主舞台晚場。就這樣一通搞下來,迷笛居然沒虧太多,不算人工甚至還賺了點兒錢,夠付場地費,還能給樂隊勻點兒出場費。雖然扣掉盒飯車費就沒了,但畢竟是出場費,鄭旭當時還是很高興的,覺得自己大小是個腕兒了。
再下一年在輪下拆了,醍醐還沒組起來。其實鄭旭自個兒的單人樂隊Solaris也能報迷笛,但他沒去。沒意思。鄭旭被胡非傷了心,對這些事兒整體上心灰意冷了。直到他遇到阿杉和謝微微,感覺還是有人能一起做歌兒,才漸漸活躍起來。又多虧張未然看得起,哪怕被鄭旭拒絕一百遍了,下次有演出有音樂節照樣請鄭旭來,醍醐漸漸打開了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