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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45:01 作者: 顧沉之
    聞言, 眾人一驚不約而同地朝殿門外望過去。

    自科考一事後,言閣老自請辭官離開朝堂已長達半年,雖說司禮監掌印供詞公布於世後早就已經還言閣老清白,但他始終沒有重返朝堂的意思。

    人心就是這樣,從前人尚在朝堂時常常會因為政見不同,立場不同頗有微詞亦或者是多有針鋒。待人走了之後各方事務亂作一團時,才念起人的好來。

    殿外大雪紛飛,入眼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越過長階,見太極門處一身影正向殿前緩緩靠近。

    那人身穿緋紅的官服 ,胸前的雲鶴補子栩栩如生。他面容整潔,衣冠端正,此時迎著風雪穩步行來如同蒼鬆勁柏,老而彌堅。

    一眾官員不由自主地朝著殿門口靠過去,見言閣老行至長階下後停滯不前。

    眾目睽睽之下,他掀起衣袍筆直地跪了下去。

    「罪臣言閱,特來向陛下請罪!」

    紛飛的大雪落在言閱的肩頭上,他跪在雪地里宛如白紙上遺落的一點硃砂。

    李昌燁站起身越過一眾官員徑直走向殿門前,明黃十二章與太極殿威嚴的大門交相呼應。

    言閱目不斜視朗聲道:「罪臣言閱,辜負陛下信任,任職內閣首輔吏部尚書期間不僅沒能盡職盡責,反倒治吏昏亂,用人不察、行事激進至使逼死同僚、約束親眷不利釀成今日之禍。」

    「麓安慘案,臣難辭其咎。言氏族人私養親兵違反法紀,臣作為長輩,沒有管教好晚輩。作為朝中官員,沒能盡職盡責,使得朝政受到干預,國家蒙受損失,臣萬死難辭其咎,特來向陛下請罪,請陛下治臣之罪!」

    在文武百官的注視中,言閱將手上的請罪書高高舉起,「臣已將一應罪責交代詳細,特請朝廷徹查後降罪!」

    *

    接連下了幾日的雪,京城四處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不知是不是在牢獄中待的久了,謝延卿被錦衣衛校尉剛一帶出來時只覺得外面亮的刺眼。

    大雪寂靜無聲,周圍只能聽見他身上鐐銬拖地的摩擦聲響。

    徐青蕪在門前等待著,見人出來他轉過身沉默地上前打量了一番。

    「明日就是處決之日,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謝延卿深吸了一口氣,開口道:「先前抄家時被我放在木箱裡的幾十本書都是名家之作,裡面有老師做所的詳細批註。待我死後,勞煩指揮使大人將這些書轉贈給書院學子,也算是能將老師的心血傳承下去。」

    「這個忙我幫不了,」徐青蕪看向他道:「需得你自己親自過去。」

    他揮了揮手開口對一旁的校尉道:「先鬆綁吧。」

    校尉領了命將謝延卿身上繁瑣的綁繩解開。

    謝延卿抬起頭道:「這是要去哪兒?」

    「去刑部,」徐青蕪道:「你夫人和言閣老在雪地里跪了一天,陛下已經下旨重審,此次案子由刑部侍郎傅沉舟主理。」

    「明日的行刑...已經取消了。」

    *

    言云衿做了一場夢,夢中應當是上元佳節,京城大街小巷滿是賣花燈的商販。

    她挑了一個最亮的兔子燈,步伐歡快的朝重月樓走去,腳下一個沒留神不知道踩到了什麼身子一歪,筆直的朝前仰過去。

    正當她誤以為要在眾目睽睽之下摔個狼狽時,一雙有力的手攙扶住了她。

    言云衿抬起頭,見銥嬅面前站著一個身穿青色素衣的青年,看樣子應當是要進京趕考的舉子。

    這人生的白淨清瘦,眉眼柔和,眼尾有一顆細小的紅痣,周身像是帶著書卷香,活像是話本子裡那些俊朗書生。

    那人替她撿起掉在地上的兔子燈,用手擦拭好上面的泥濘後還給了她。

    畢竟是外男,言云衿不敢再盯著人看,她慌忙的收回手朝他道了謝。

    那青年見她一臉窘迫的模樣輕輕笑了笑,臉頰邊的梨渦若隱若現。

    言云衿正思索著說些什麼時,那人輕聲道:「妍妍,快回去吧。」

    聽他喚著自己的乳名,言云衿覺得詫異的同時竟然還感到幾分熟悉,就仿佛這個人曾經不止一次得這樣喚過她。

    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轉,再次睜開眼她回到了羨雲苑的床榻之上,懷裡還抱著陪伴她許久的月兒枕。

    頭頂上有橙黃色的光亮,言云衿側首時看見床前掛了一隻兔子燈。和夢境之中的那一盞一模一樣。

    她張了張口,只覺得喉嚨間一片乾澀,只能發出些沙啞聲。

    可就是這一點連她自己都沒聽清的聲音驚動了屏風後的人,謝延卿端著茶盞走過來道:「怎麼了,可是要喝些水?」

    言云衿抬頭看向他,見他沒帶鐐銬,只是手腕上還殘留了鐐銬印下的痕跡。

    她吃力的開口問道:「你怎麼...會在這兒。」

    謝延卿在她床榻邊坐下,道:「陛下下令重審,刑部正在重新徹查中,聽聞你病了我便急著見你,就去求了刑部侍郎。」

    他抬手指了指窗外,院中依舊有錦衣衛的身影。

    只不過這些錦衣衛不再像以往那般嚴格看守,而是都摘了刀坐在廊下烤火聊天。

    「終於還是重審了......」

    言云衿長嘆了一口氣,突然覺得一直以來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開,周身的力氣也像是被人抽走了。

    謝延卿摸了摸她的臉,心疼道:「妍妍,是我對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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