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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45:01 作者: 顧沉之
她走到正殿中央,朝謝禾寧行了大禮。
「陛下和娘娘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但這一次,雲衿要忤逆聖意了...」
她抬起頭,疲憊地笑了笑說:「我是他在這世上唯一一個能親近的人,若我都不奮力為他的聲名一爭,不讓天下人明白他的用心良苦,那我這個妻子當得實屬失職了些。」
她重活一世,也就變得毫無意義。
即便沒有半分希望,這一次她也要奮不顧身地堵上這一把。
*
夜黑如墨,月黯星稀,無邊無際的黑暗籠罩天際,慈寧宮偌大的院子內看不見半個人的身影,靜的落針可聞。
言太后合眸跪在佛堂前嘴中念念有詞,門外留守的小宮女進來敲了敲門,低聲道:「太后娘娘,司禮監的祝秉筆過來了。」
話說完後,見言太后沒有理會,小宮女識趣的退了出去。
緊接著門口候著的祝英緩步走了進來,行禮道:「給太后娘娘請安,這麼晚了打擾娘娘您實屬抱歉,奴婢今日過來是替陛下傳口諭。」
言太后面色如常,「皇帝怎麼說,要賜死哀家嗎?」
祝英搖了搖頭,「陛下的意思是叫您寫下詔書認罪放權,此後出宮到慧濟寺頤養天年。」
言太后猛地睜開眼看向祝英,隨即笑了笑厲聲道:「好一個認罪放權,好一個頤養天年,皇帝是想將哀家圈禁致死嗎?」
祝英神色依舊淡淡的,「太后娘娘,這已經是陛下看在母子情分所想的萬全之策。您認了罪,朝中百官也能寬慰些,陛下便可在處置言家全族上手下留情些。」
聽他提及言家,言太后陷入了沉默,沒有說話。
良久後,她目光看向祝英放在桌案上的空白懿旨,幽幽開口道:「功名利祿全家享,禍事當頭一人擔。」
「回去和皇帝復命吧,就說哀家咎由自取,今後這天下不會有人再同他相爭了......」
祝英見狀,沒有在多說什麼行禮帶著人離開了。
人走遠後,言太后拿起那為她準備好的空白懿旨,將它放置在蠟燭上看著火焰越燃越大,將紙張一點點吞噬。
明艷的火光像極了十六歲那年生辰,她父親在特意在院中燃放的那場煙火。
言蕊婉抬手將手中的紙張扔了出去,佛堂的桌案被它點燃起來,火焰也隨之越來越大。
她看著四周燃起來的火光,放聲大笑了起來。
她一生要強,從不覺得女兒家會比男子差,以一己之力帶著言氏坐上四大世家之首的位置。
這些年她為這個在風雨中搖搖欲墜的家族操碎了心,最終這個自己一手扶持起來的家族也終究是要毀在自己手裡。
熊熊烈火逐漸將她的身影吞噬,一生飄蕩起伏的命運在腦海中不斷划過。
皇城駭人,後宮吃人。
她在這暗無天日的後宮裡已經待了太久了,久到記不得自己最初的模樣,她早已是疲憊至極。
言蕊婉抬頭看向佛堂之上面帶慈悲的佛像,抬手將頭上的步搖拔了下來,隨即毫不猶豫地刺向自己的脖頸。
她是先帝的繼後,是大周朝名正言順的太后,她的命運從來不會掌握在別人手裡。
咸寧三年十月二十,慈寧宮夜裡走了水,大火吞噬了整個宮殿,一朝太后遇難不幸崩逝。
次日,京城內天降大雪接連不分晝夜地下了好幾日也沒有要停的意思。
三法司審案進入了最後的關頭,刑部的人帶著前司禮監掌印福安從牢獄內被攙扶出來時,他在請求停下來在門口駐足了許久。
福安憔悴的面容看了看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又朝慈寧宮的方向看過去,見那邊的房檐已經被燒了烏黑。
他雙腿尚未得到好的恢復,這會兒外面天氣陰冷只覺得錐心刺骨的疼。
他晃動了下被鐐銬勒的腫脹的手腕,道:「謝大人處決的日子也是定在明日嗎?」
一旁的獄卒不耐煩的點了點頭,「明日到了這會兒,你們就要一起去見閻王了。」
福安沉默了半晌,再次開口道:「勞駕,我想見一見你們刑部的傅侍郎。」
「你又想耍什麼花樣?」
福安抬眼看向頭頂陰暗著的天,昭昭朗日已經被烏雲遮蔽地尋不見位置。
他疲憊地笑了笑道:「我想在臨死之前還能有機會再做一件好事。」
京城右門外,登聞鼓被敲擊的聲音持續響了。一整個上午。
六科給事中和錦衣衛守在登聞鼓前,看著眼前的景象正陷入一片愁苦之中,不知該如何是好。
言云衿手持狀書跪在雪地里,白竹昱鸞以及書院內的學子們守在她身後輪流上前敲擊著登聞鼓,只可惜遲遲沒有等到都察院的人前來接見。
他們在外面凍了許久,敲鼓的手都已經麻木僵硬,可言云衿高舉訴狀跪在那兒竟一動未動。
白竹看了看自家夫人凍紅的雙手,知道自己到了這會兒怎麼勸都沒有用,她心疼地抹了把淚水別開眼不忍再看。
鄭宣文站在學子隊伍中焦急地打量著四周,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快步走了出來掀袍跪在言云衿身後,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大聲背誦起狀詞。
其他學子見狀紛紛效仿,跪在門前齊聲背誦著,引得四周圍觀的百姓越聚越多。
這一招果然奏效,沒過一會兒大門被人從裡面打開,一位給事中走到他們面前愁苦道:「諸位,你們就別喊了!這案子都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你們又拿不出確切的或是其他新的有說服力的證據,再鬧下去我們御史大人就要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