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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45:01 作者: 顧沉之
    聞言,老獄卒磋磨著銅錢的手指停頓了下,抬頭看向他道:「你今年貴庚?」

    謝延卿笑笑,透過天窗看向外面陰暗的天。

    凜冬將至,即將又是嶄新的一年。

    他嘆了口氣,道:「馬上二十三了。」

    牢房外傳來嘈雜的腳步聲,幾個錦衣衛朝他們所在的方向走過來,老獄卒連忙站起身相迎。

    為首的錦衣衛走到謝延卿的牢房前,打量了他幾眼道:「謝延卿是嗎?」

    「我是。」

    「來和你說一聲,三法司官員請命要清理反臣逆黨,這幾日賜死的聖旨就要下來了,你自己心裡有個準備吧。」

    謝延卿拱手道:「有勞諸位。」

    詔獄內關押的死囚不在少數,聽聞自己被判死刑後還能如此氣定神閒卻還從未見過。

    錦衣衛看了他手腕的鐐銬,道:「你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有,」

    「什麼?」

    謝延卿笑著搖了搖頭道:「我能問一下,我家夫人言云衿現在如何了嗎?」

    *

    宮門外,白竹攙扶著言云衿站在正候在那兒等待宮中宣見。

    她姑母被禁足慈寧宮,她也已經不再如以往那般可以隨意出入宮門。

    謝延卿將要被處決的消息下來後,她接連往皇宮裡遞了七八封拜帖,卻都如石沉大海般了無音訊。

    言云衿知道皇帝不願見她,這幾天她將為鐘太傅修建的祠堂開放,引得京城無數文人學子前來祭拜,更是傳承麓安書院精神,招寒門舉子入書院讀書。

    一時間京城上下無人不對言家的行為加以讚賞,短短几日還有許多曾受鐘太傅恩惠過的達官顯貴自掏腰包供奉香火,購買設備以供更多寒門學子前來學子。

    消息傳的沸沸揚揚,早已經傳到朝野上下每一位官員的耳中。

    許多位言官遞摺子大肆讚揚這一行為,也讓朝堂上那些急著推到太后,懲治言家的人一時間手足無措。

    謀反之罪依律當誅九族,若是為太后定罪連坐懲治言家,那近來這些前來祭拜和讀書的官員學子多有不滿。

    若是不定罪,太后惡貫滿盈手上沾染了無數人命,又難以服眾。

    言云衿編織了一張大網,將皇帝困在兩難之地。

    皇帝不想見她也在情理之中。

    她已經在宮門處站了四個時辰,方才還酸脹的雙腿已經變得麻木沒了知覺。

    白竹見她面色蒼白,又顧念這她懷著身孕輕聲勸道:「夫人,要不然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言云衿望著仍舊陰暗著的天,嘆了口氣道:「再等等。」

    約莫過了半炷香的時間,宮門處走來一位身形瘦弱的宮女。

    那宮女從懷中掏出一款牌遞給守門的官兵看後,朝她們走過來道:「言姑娘,我家娘娘有請。」

    言云衿微微一怔,隨即意識到現如今她姑母被禁足,滿宮裡還能被稱作娘娘的顧及只有即將行封后大典的明頤皇后謝禾寧。

    在那名宮女的指引下,言云和白竹一同來到了坤寧宮門前。

    坤寧宮不愧是一朝皇后的住所,這裡比起謝禾寧從前住的未央宮不知要大上幾倍。

    言云衿在內侍的帶領下進入宮殿後,見謝禾寧正坐在正位上等著她。

    剛一見到謝禾寧,一直以來都保持著鎮定的言云衿再也繃不住了,連忙著急著踉蹌上前行禮。

    見她身影搖搖晃晃,謝禾寧站起身走過來叫人攙扶住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宮裡人多眼雜,原本是想今晚送信到你們言府,可你竟這樣心急一直站在宮門不走,我便只好叫人帶你進來了。」

    這句話一出,言云衿緊繃的神經便如鬆了綁般,腿腳一軟,險些站不住。

    她扶著白竹的手顫抖道:「娘娘,您是知道的我夫君是清白的,他是清白的,陛下不能這樣對他啊......」

    謝禾寧安撫道:「你先冷靜一下,陛下自然是知道他是清白的,可無論真相究竟是怎樣,他做的那些事證據確鑿三法司不會輕易放過他的,大周的律法也不會。」

    聞言,言云衿怔在原地,她張了張口試探地問道:「娘娘這樣說,是陛下已經打算棄了他了對嗎?」

    謝禾寧嘆了口氣,道:「陛下也是沒有辦法,可他也不是冷血無情之人,這世間除卻律法更有人情。」

    她朝言云衿走過來,輕聲安撫道:「陛下的意思是想讓謝大人再做一場戲,假死處決後悄悄放他出詔獄,之後你們二人便可以離開京城走的越遠越好,再無人會打擾到你們。」

    「至於太后娘娘,陛下剛登基尚未滿三年這個時候鬧出母子兵戎相向的消息,對他對朝廷的名聲都沒有好處。司禮監已經派人傳消息至慈寧宮,叫太后娘娘寫下詔書認罪放權後搬到宮外寺廟,後半生長伴青燈古佛。」

    言云衿怔怔的聽著她的話,良久後苦笑道:「假死...隱姓埋名......」

    謝禾寧知道她心有不甘,但這本就是雙方可退一步才達成的結果,已然是當下最好的結果。

    言云衿深吸了一口氣穩住心神道:「皇后娘娘,我知道我姑母屢次三番想要害你,你還能為我這般謀劃雲衿心裡很是感激,日後必定結草銜環以為報。但謝延卿的事,恕我不能接受......」

    她站起身看向窗外被烏雲遮蔽的太陽,緩緩道:「麓安書院的每一個人,如今都得到了沉冤昭雪受世人敬仰紀念的機會,唯謝延卿一人尚有冤屈未能洗清。我不想百年之後青史上記載他的都是罵名,也不想然他的名字躺在罪人錄里遭受後世的辱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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