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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45:01 作者: 顧沉之
除非,他是有意為之。
聞言,徐青蕪站在原地凝神望著她沒有說話。
昱鸞輕晃了幾步,笑著說:「隆德十四年,科舉泄題。禮部尚書宋志誠被押入詔獄審問,期間並未有確切的旨意為他定罪。」
「在宋志誠進詔獄後不久,他兒子宋宴被人設計在酒樓失手打死了永安郡主的小兒子譚鴻真,宋志誠企圖用假死替兒子脫罪,卻再次被人發現以至於全家獲罪被錦衣衛上門抄家。」
昱鸞上前向徐青蕪走進,低聲道:「而那個人是誰,指揮使你再清楚不過了吧?」
那年她十三歲,同宋府一眾家丁依偎在一起,看著自己父親兄長被錦衣衛的人抓起來,看著拼命反抗的家人被繡春刀一刀封侯。
熊熊大火將整個院子燒的面目全非,昱鸞透過下人的指縫看見了將牌匾摘下折成兩半扔進火光里的俊朗少年。
那少年穿著一身鮮紅的飛魚服,將鐐銬禁錮在她父親身上,他手中的繡春刀冒著寒光,架在宋志誠脖頸上戲謔道:「宋尚書,昔日你因一己之私害我全家流放,今日我親手將你緝拿歸案,我道這世間果然有因果報應。」
昱鸞閉上眼,不願再回憶。
「我的確一早派人查了你的身世,但我沒有惡意。」徐青蕪沉聲道:「我同宋志誠有血海深仇,但牽連到無辜之人並非我本意。太后謀反言家此番必有一劫,你若願意我可以......」
「徐指揮使,」昱鸞打斷了他的話,「我今日來不是要和你談這些陳年舊事孰是孰非的。」
昱鸞的聲音微哽,「我父親為官不仁犯下錯事那是他應得的報應,他害了你全家,你也將他全家緝拿歸案。前塵往事,恩多怨多就到此為止吧...我今日過來是有事相求於指揮使你。」
「你說。」
昱鸞頓了頓,換了一個更平和的語氣道:「隆德十七年麓安慘案,你父親也是當事人。現在對當年事了解全貌的人已經不多了,我知道當年的事對徐大人影響頗深,若是可以,我想求指揮使你帶著徐大人出面作證,將當年事情經過詳細講述一番,就算再多給謝延卿一絲活下來的希望......」
*
外面天氣陰暗著,雖是到了冬日也沒有連續幾天整日都不出太陽的道理。
詔獄牢房天窗內透過來的光亮也微弱了許多,年邁的獄卒在窗前站了許久,咒罵了幾聲鬼老天后從懷中掏出幾枚銅錢,席地而坐掐算起了六爻卦。
謝延卿聽見響聲,放下手中的遊記朝老獄卒坐的方向看過來。
只見那老獄卒手法嫻熟地搖著手中的銅錢,隨即拋在地面上,重複了三次後凝神許久。
察覺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老獄卒抬頭向謝延卿看了一眼。
謝延卿自知冒犯,拱手行禮笑著道:「老先生是在算什麼?」
老獄卒搓搓手,「近來天氣怪的很,我來算算幾時能下雪。」
「那您算出來了嗎?」
老獄卒捋了捋鬍鬚道:「風雪雷電,皆是上天的警示,這京城啊興許又要再鬧些災禍冤案了。」
謝延卿笑了笑,沉默不語。
老獄卒看向他道:「你看著年紀輕輕,是因為什麼被關進來的?」
謝延卿將三法司寫給他的罪責簡短說了些,引得老獄卒一陣唏噓。
他眉頭緊皺了半晌緩緩道:「這麼說,你還曾是鐘太傅的學生,隆德年間一甲進士出身?」
謝延卿點點頭。
「那他們說得那些事當真是你做的嗎?」
謝延卿苦笑了下說:「算是吧。」
老獄卒看了他半晌,就在謝延卿以為他要發脾氣咒罵自己時,他突然嘆了口氣道:「太傅這一生過得悽慘,帶出的學生也一個比一個命運多舛...文淵閣大學士薛珩硯,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過?」
薛家小公子薛珩硯,自小天賦過人,是薛老太爺捧在手心裡的美玉,他雖出身世家但心系寒門學子,常懷悲憫之心。
他五歲那年便拜在了鐘太傅門下,成為太傅最得意的弟子。隆德十五年,薛珩硯同太傅一起在朝中推行丈田令,短短一年改良頗見成效的同時,也惹得朝中眾多世家官員不悅。
隆德十六年,在朝中世家官員的多番針對下,薛家因萬壽宮坍塌一案獲罪,滿門處斬。
依大周律腐刑可替代死刑,薛珩硯為保丈田令不被中斷,選擇忍辱負重留在這世上。
昔日名滿京城的世家貴公子,拖著殘缺的身體忍受著背後一個又一個不懷好意的白眼和污言穢語,接過鐘太傅留下的重擔,將丈田令推行至全國大江南北。
同為太傅的學子,論起高義,謝延卿自覺不配同他相提並論。
老獄卒手指敲了敲地面,響聲將謝延卿的思緒拉了回來。
「當年薛小公子受刑時,我就在現場。」
提起過往,老獄卒滿臉寫著遺憾與不忍。
他們二人誰都沒有再說話,沉默了良久後,老獄卒收起地上的銅錢道:「我這人沒別的本事,就是搖卦搖的准。我見你生得面善,不像是他們口中惡貫滿盈之輩,要不我給你算上一卦看看你有沒有能脫罪出去的機會?」
謝延卿笑著搖搖頭,說:「之前也有人給我算過命。」
「那人怎麼說?」
「他說我命生逆紋,年紀輕輕就有牢獄之災是短命之相,不到二十三歲就要受刑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