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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45:01 作者: 顧沉之
死了的人還能保全名聲,受到後世之人敬仰。
僥倖活著的人卻飽經冷眼質疑,一言一行如履薄冰。
謝延卿別開眼,神色淡淡地看向他道:「掌印究竟想說什麼?」
「該交代的我都已經交代了...」福安伸手指了指自己腫脹變形的小腿,「如今我這樣也算是遭到了應有的報應,老奴一把年紀已經土埋半截了,三法司那邊還請謝大人你高抬貴手給老奴留條活路吧......」
這一番話像是用盡了渾身的力量,說完後他靠牆喘息了許久也沒能聽到謝延卿的回應。
半晌後,謝延卿朝牢門方向走了幾步,鐐銬拖行在地上發出有些刺耳的響動聲。
即將越過福安所在的牢門時,謝延卿腳步停了下來,頭也不回的緩緩道:「若這世間之事都用因果報應來解決的話,世上就不會有那麼多有冤之人死不瞑目了。你們聯手逼迫我的老師同窗之時,可有誰曾想過給他們留一條活路?」
福安直起身,正欲辯解便被謝延卿打斷了將要說出口的話。
「我相信無論何時朝堂之上永遠都還是心懷正義,德才兼備之人更多一些,三法司聯合會審,不會姑息更不會包庇。至於掌印你結局如何,就要看大周的律法如何給你定罪了。」
說完,謝延卿跟上錦衣衛的步伐,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詔獄。
北鎮撫司的正堂之上,徐青蕪坐在主位上隨意地翻著手中的文書。
見謝延卿被人帶進來,他將手中的書冊拋了出去,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叫你來不是審問,隨便坐。」
他揮手示意一旁的人過來奉茶,「我這人愛喝酒,沒什麼好茶招待你,將就一下吧。」
謝延卿看了眼桌上放的熱茶,道:「我一個階下囚,指揮使這樣於禮不合。」
徐青蕪也沒惱,叫人過去將他手上的鐐銬摘了下來。
他將一旁的卷宗遞給謝延卿,問道:「這上面的記載的人是你嗎?」
謝延卿接過卷宗,見上面詳細的記錄了包括他在內麓安書院三十二名學生的平日課業考核信息。
上面的字跡十分熟悉,那是他的老師鍾勉親手寫下的。
為他們每一個人寫下名字的同時,將他們的信息記錄在冊。
徐青蕪遞來的正好是記載他的一頁,為首的兩個字端正有力。
是鐘太傅為他特意為他起的表字,承宥。
「三法司的奏請重審麓安慘案,北鎮撫司協同處理,我正在審查當年的卷宗,你是當年麓安書院唯一一個倖存者,又同太后有些萬千聯繫,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謝延卿搖了搖頭,「指揮使依律正常查案便好。」
徐青蕪看向他沉默了一陣,道:「我的意思是,不將你交給三法司的人審問。」
「為何?」
「你應當知道,三法司的人魚龍混雜。都察院右御史何光中,大理寺季家人都同太后關係匪淺,這件事鬧得這樣大,太后不可能不懷疑到你頭上,你落入三法司手裡只有死路一條。」
謝延卿輕笑了一下,「指揮使為何願意幫我,難不成只是因為做了個夢嗎?」
徐青蕪站起身,收回目光,「我發現你這個人做出的事總是會讓我出乎意料,我雖不知你費盡心機做的這些究竟是何緣由,但最起碼不是想流言所說的那種忘恩負義之輩,在事情沒查清楚之前,我並不想讓麓安書院再多一個冤魂。」
說完,他轉過身負手道:「更何況,這次的事能進行的如此順利,還了我父親和當年一眾錦衣衛清白,我還要謝謝你。」
謝延卿道:「徐大人本就無辜,遲早是要真相大白同我並沒有什麼關係。」
徐青蕪沒接他這個話,抬眼沉聲道:「有一件事我想你得明白,我雖能將你暫時關押在詔獄保你性命無憂,但三法司的人還是會隨時提審你,你替太后做事許久他們都有目共睹,如今朝中輿論指向太后,他們動不得太后便必然不會放過你。」
「明日審案一經開始,只要是有一丁點能定罪的證據在手,你就會成為眾矢之的。」
謝延卿釋然地笑了一下,「生死不強求,比起隆德十七年離去的同窗,我已經在這世間多留了許多時日了,不是嗎?」
此言一出,堂內陷入一陣寂靜。
良久後,徐青蕪走到屏風後面,拿出一個包裹遞給謝延卿。
「今日叫你過來還有一事,我受人相托帶東西給你。」
謝延卿看向他手中遞來的包裹,上面印著的是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祥雲花紋。
他拆開結繩的手微微有些顫抖,淡黃色布袋內除卻平日換洗的一些衣物外,還有兩份用油紙細心包好的桂花糕。
她對他說出的話從來都沒有食言過,總是默默地用自己的方法解決困難,執意將這些不易存儲的桂花保存到現在,臨近冬日也能吃到甜香軟糯的桂花糕。
謝延卿拿起兩包沉甸甸的油紙包,只覺得承載的情誼重似千金。
言云衿在用這樣的方式告訴他,世間萬事只要有心,亦可強求。
包裹的最下方,裝著一本他平素愛看的遊記。
謝延卿拿起那本書放在隨手翻開一頁,見中間夾著一段柳枝製成的書籤。
恍恍惚惚間,謝延卿思緒仿佛回到了羨雲苑。
草長鶯飛的季節里,言云衿穿著那身熟悉的金絲祥雲衣裙,像是將初春的暖陽披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