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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45:01 作者: 顧沉之
昏暗的燭火隨風晃動, 忽明忽暗的光亮使躺在那人有了幾分意識, 他眼睫顫動了幾下,隨即費力地睜開雙眼。
目光上移時,見牢房外的椅子上坐著個人, 正撥弄著手中的短刀。
刀刃的光芒朝他射過來, 福安被晃到了下意識得害怕後退, 奈何小腿以下沒了反應,微微一動身上的傷口便火辣辣地疼。
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剛一出聲,周圍便有人聽見了動靜朝他走過來。
借著昏暗的燈火,福安看清了來人的長相, 正是那個他一直同他在司禮監分庭抗禮的皇帝親信,位於秉筆之首的提督太監祝英。
祝英俯下身, 湊近他幾分問道:「老祖宗,您怎樣了?」
福安弄打量著周圍環境, 深吸了一口氣道:「陛下現在可沒有旨意要治我的罪,你們私自把我抓進詔獄是想做什麼?」
膝蓋以下的位置已經失去了知覺,他掙扎著坐起身, 見身邊除了祝英以外,還有兩個人。
一個是端坐在外面椅子上的北鎮撫司主人,錦衣衛活閻王徐青蕪。
一個是同為階下囚, 戴著鐐銬坐在隔壁牢房的謝延卿。
福安看向周圍眾人, 方才意識到今夜自己是遭了算計。
他看向徐青蕪聲嘶力竭地喊道:「徐家小兒, 你公報私仇咱家要去御前參你。」
徐青蕪拋著手中的短刃, 冷笑了一聲道:「你也知道我同你之間有私仇?」
福掌印胸中氣血翻滾,一陣劇烈咳嗽。
祝英見狀忙替他倒了一杯水,替他捋順了呼吸。
良久後福安氣若遊絲地開口道:「你爹徐政,那是學子所傷同咱家有何干係!」
徐青蕪翹起二郎腿,望向他道:「當年是誰將禍事推給了錦衣衛,又是誰讓錦衣衛背下殘害學子的罪名,掌印你心裡最是清楚。你既進了北鎮撫司,我勸你還是趁早交代清楚的好,要知道這裡從來都是一個能讓人生不如死的地方。」
聞言,福安怒目而視指向他道:「你...你膽敢動私刑?」
祝英見他情緒起伏頗大,蹲下身安撫道:「老祖宗,指揮使將您帶進北鎮撫司也是給您留了一條活路啊。」
福安不明所以地看向祝英,道:「你們本就是一夥的,合起伙來設計咱家,說什麼活路都是騙人的話。」
「老祖宗您想,今日外頭鬧得這樣大,太后娘娘卻毫無反應。太學學子更是將矛頭對準了您,她這是想讓您一個人成為眾矢之的,等您這邊出了事之後,她大可將全部罪責推在您一人身上,屆時她還可繼續坐穩慈寧宮。」
見他神色有些動容,祝英又靠上前幾步勸解道:「我雖並非您一手帶出的人,卻也盼著咱們司禮監能不捲入黨爭,安安穩穩地替陛下辦好差事。此番您要是出了事,整個司禮監的人都是要跟著遭殃,老祖宗,您一向睿智可得分得清孰輕孰重啊。」
福安將祝英的話反反覆覆地思考了許久,方才嘆息道:「你們想讓我做什麼?」
話音落下後,牢房內陷入一陣寂靜。
良久後,一個溫潤清緩的聲音自對面傳來,謝延卿站起身,緩緩道,
「我想讓掌印你將當年之事,事無巨細的複述一遍,不可有欺瞞,不可有遺漏。」
福安看了謝延卿一眼,隨即苦笑了一聲說:「好......」
事情的起因還要從隆德十七初說起,
那一年,是鐘太傅開展「丈田令」改革的第二年。
全國上下土地進行了重新清算,賦稅得到了統一,如此一來使得不少隱瞞土地的世家貴族被查了出來,補上了欠下的稅收。
隨著改革進行至第二階段,清理世家頑疾,整治閹黨成為了首要目標。
朝野上下的世家官員本就對鐘太傅推行丈田令,觸動了他們的利益而頗多不滿,經此一事更是齊心協力尋找各種機會彈劾鐘太傅。
隆德十七年秋,三十多名寒門出身的學子正在麓安書院學習功課之時,直講就朝政出了一道考題給眾學生。
彼時正值朝中世家官員與寒門清流矛盾衝突的制高點,這樣一道偏激的考題必然會惹來非議。
果不其然,當時麓安書院的一位學生就此洋洋灑灑地寫下了數千字的文章,將朝中以言閣老為首的同鐘太傅意見相左的世家官員罵了個狗血淋頭。
這篇飽含激情的文章更是流傳開外,在當時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四方文人學子爭相議論,跟風抨擊世家官員的文章也越來越多。
直到輿論發酵,世家官員聯合上奏,控訴鐘太傅以權謀私,帶出的儒生傳播謠言誹謗朝廷。
隆德帝被他們吵得心煩意亂,遂將事宜交給司禮監來全權處理,錦衣衛從中協助。
當時的福安位高權重,在司禮監一手遮天如同內相。
他早就對鐘太傅屢次上奏整治閹黨一事而不滿,如今尋到了能報復的好機會,他又怎會輕易放過。
隆德帝的口諭一經傳下來,福安便帶著司禮監眾人找到了當時的錦衣衛指揮使徐政,以錦衣衛詔諭第三則,身為錦衣衛不可違背聖意,逼迫徐政以謀逆之罪將麓安書院全部學生抓入詔獄審問。
徐政深知其中另有隱情,顯得有些猶豫,執意要面聖才肯做決定。
福安氣定神閒地上前道:「徐大人,身為錦衣衛王法就是陛下之法,若是不執行陛下的旨意那還做什麼錦衣衛,何況陛下欽點徐大人您去做這件事,這是多大的恩遇啊,抗旨不尊?奴婢伺候陛下這麼多年還沒遇見過這樣的事,徐大人您效忠陛下多年,總不會連這點道理都不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