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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45:01 作者: 顧沉之
次日清晨,一封來自司禮監秉筆太監孫卯的供詞從詔獄內流傳出來, 除卻交代了受何人指使下毒謀害晏公子外, 還記載了許多陳年舊事,其中便包含了隆德年間震驚朝野的麓安慘案。
孫卯任職司禮監秉筆太監十餘年,又是掌印福安最為得意的乾兒子, 多年來替福掌印做了不少見不得人的事, 供詞一出頃刻間傳便了朝野上下。
由於所涉及案件牽扯眾多, 關乎先帝、言太后、乃至整個司禮監,一眾官員沒得到上面的指令不敢貿然調查,只好先行壓著消息不讓流傳。
未曾想僅僅只過了一個上午,孫卯的那份供詞不知被何人抄錄下來複寫數份,傳便了京城大街小巷。
一朝太傅受奸人逼迫致死, 一時間民間百姓學子群情激憤,到順天府門前鬧事, 擊鼓鳴冤之人越聚越多。
順天府的大門緊閉不開,一直耗到了日落時分, 方才見到宮中的禁衛軍才抽調一部分人手前來維持秩序。
另一部分則是開始以謠言煽動鬧事為由,在京城大街小巷調查傳播孫卯供詞之人。
這禁衛軍聽命於言太后,此番是得了誰的命令下來已經不言而喻。
順天府尹裝聾作啞, 不願因為這個得罪了太后連累到自己。
誰知這廂禁衛軍多番鎮壓還未起到效果,那廂消息已經傳進了太學,數千名學生絕食跪請朝廷重審麓安慘案, 嚴懲閹黨。
皇帝晚膳時聽聞消息, 頭疼的老毛病復發, 沒一會兒便宣了十幾名太醫來宮裡診治。
沒有皇命, 錦衣衛的人按兵不動,將這燙手的山芋推向了禁衛軍。
天色逐漸暗下來,禁衛軍統領汪埔帶著人手趕到國子監時,一眾學生依舊跪在地上高呼請命。
汪埔一介武將出身,面對這些文人學子只感覺到無力,不知是該武力驅逐,還是好言相勸。
正愁苦之時,汪埔眼尖的看見跪在地上的一眾學生中有一個熟悉的面孔,忙上前道:「蔣公子,你怎麼也在這兒跟著鬧?」
蔣邵跪地筆直,聞言目不斜視道:「我等皆是在向朝廷請命並非鬧事,汪統領不要亂言。」
汪埔眉間擰成了個川字,他最是不願同這些文人學子打交道,他說一句話那邊就有一百句等著他。
「話雖是這麼說,請命的方式有那麼多種,非得要選擇最極端的這一種嗎?別人鬧也就算了,蔣公子您是國子監祭酒的獨子,您一言一行可是也代表著蔣大人啊!」
蔣邵仰頭,冷冷道:「汪統領不必拿這件事來威脅我,我父親他先是朝廷的臣子,再是國子監祭酒,而後才是我的父親。今日之事他也必然不會置之不理,請命的摺子明日一早就會遞上內閣。」
蔣邵跪直了身體,高呼道:「太后把持朝政不放,閹黨禍國亂政,以至於麓安慘案中那麼多無辜之人慘遭禍事。如今證據確鑿,我等絕不會放任罪人逍遙法外,朝廷一日不宣布重審此案,我們便一日不退!」
聞言,身後眾學生齊聲應和道:「朝廷一日不重審,我們便一日不退!」
汪埔一陣無奈,卻也左右不得。
這群學生各個出身不凡,都是朝廷欽點日後要做國家棟樑之才的人,自是磕碰不得。
汪埔叫手下的人收了兵刃,只圍在附近守候著,以免鬧出什麼其他事來。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官道盡頭來了一頂軟轎。
借著月色汪埔眯眼望了望,見那軟轎同他們保持一段距離後停下,從上面下來一位手握拂塵,身形佝僂的老者。
汪埔忙迎上去拱手道:「福掌印。」
福安點點頭,面帶不悅的看向他身後的一眾學生,問道:「他們還是不走?」
汪埔點點頭,道:「都是學生,我們的人也不好拉扯,一直吵著鬧著要......」
「要什麼?」
汪埔是個直性子,話雖在嘴邊打了個轉,最終還是說了出來:「他們說麓安慘案同太后娘娘和掌印您有關,要向朝廷請命重審此案......」
「不過都是些捕風捉影的話,這群學生竟然......」
福掌印話說了一半,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高喊:「閹人!就是這閹人害了鐘太傅!」
聞言,在場眾學生皆順著那人指的方向望過去,見福掌印同幾個小太監正站在不遠處。
一眾學生見了這大名鼎鼎的司禮監福掌印,皆怒目而視。
不知是誰最先站起來,高呼道:「奸佞就在此處,我等進諫不成,今日便替天行道除了這閹人,以告慰了鐘太傅在天之靈!」
汪埔心道不好。
緊接著見在場全部太學學子群情悲憤,毅然決然地朝他們所在的方向沖了過來,將身上能利用的一切扔向福安等幾位太監。
汪埔忙命手下的人上前遮擋著,護著人往後退。
誰知這群學生不依不饒,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將人從禁衛軍身後拖了出來,一時間無數拳腳集中向地上狼狽躺著的幾位太監。
痛苦的嗚咽求饒聲此起彼伏,不知過了多久,只聽見人群中突然響起木棍斷裂的聲音,緊接著見福掌印雙手抱著已經變形的腿發出震耳欲聾的嘶吼聲。
不遠處的國子監屋頂之上,徐青蕪晃悠著手中的酒壺,冷冷地看著下面發生的一切。
老太監狼狽地趴在地上,下半身已經失去了知覺,只能依靠雙臂支撐著緩慢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