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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45:01 作者: 顧沉之
    第59章 宮宴

    李昌燁走出文華殿時, 外面的雨已經停了。

    宮道上積攢了薄薄的一層雨水,祝英收了傘緩步跟在他身後躬身前行,沒過一會兒他察覺的前面的人步子邁地越來越慢, 直到停在了原地。

    李昌燁回首, 見文華殿的屋檐被陰雲和清晨朦朧的水汽中籠罩著,看得那樣的不真切。

    他沉思片刻,低聲說:「祝英, 你覺得朕該信任他嗎?」

    祝英順著李昌燁的目光望了一眼, 面色如常道:「陛下是說謝大人...其實陛下心裡已經有了決定, 憑謝大人是鍾閣老門生這一點,謝大人就給了陛下相信他的理由。」

    李昌燁眉頭緊鎖,常言道人心難測,在高位坐的久了的他更是對此有著切身的體會。

    他雖姓李,是隆德帝的親生兒子。

    可從小到大他的人生里從來沒有一個引路人, 一位能傳授知識教會他為人處世道理的先生。他入不得文華殿,不能像自己的皇長兄一樣得當朝首輔兼太傅鍾勉親自教誨。

    可每每經過文華殿, 聽見鍾閣老講學聲時他都會停下腳步,像做賊一般躲在角落裡仔細學習。

    他是宮裡那個不受重視的三皇子, 年幼的時光中父皇責罵,宮人欺辱是家常便飯,後來隨著年齡一點點長大, 他開始學會依靠自己那些幼稚不入流的手段保護自己,獲得父皇的重視。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他開始體會到計謀與手段帶來好處的滋味。

    李昌燁還記得那日他利用貢生科舉舞弊一事在隆德帝面前立了功, 隆德帝一時開恩, 特許鍾閣老的大弟子, 當時還是內閣大學士的曾玉堂來做他的講學先生。

    他想既是鍾閣老帶出來的人, 自然也是才華橫溢的文人才子。可在他歡喜著準備去拜師時,曾玉堂卻不願意做他的老師。

    究其原因卻很簡單,曾玉堂說,上位者的鬥爭不該以學生為犧牲品。

    他貴為皇子,雖不及其他皇子那般錦衣玉食,可也算衣食無憂。

    居廟堂之高,從未想過天下萬千文人學子,過著遠遠他更加脆弱的人生。他的一個想助自己擺脫困境的微小手段,卻險些毀了一場會試。

    未曾想過這些學生為了這三年一次的會試準備了多少年?他們的人生又經得起幾個三年?

    自那以後,李昌燁一心攻讀聖賢書,不再去追逐那些虛無縹緲地東西。書讀的越多,見識越多,便愈發見不得蒼生之苦,見不得心懷天下的清廉官員在朝堂之上被針對被排擠打擊。

    所以自他登基以來一直致力於清理世家頑疾,為忠臣良將鋪路。

    只可惜唯一的遺憾是,隆德十七年,他沒有能力阻止麓安慘案的發生。

    李昌燁輕輕闔住雙眼,鍾閣老和自己老師曾玉堂說過的話在他腦海中不斷閃過。

    他幼時過得狼狽,性格敏感多疑,但那日謝延卿敲開他書房的大門,對他說了這一番話後,他還是決定賭這一把。

    他用了三年才一點點將這個被宦官,舊世家把持著的朝廷一點點的重新恢復生機。如今言閣老不在朝堂,司禮監更新換代,正是他能與太后平分秋色之時,容不得半分差錯。

    即使他知道這場豪賭稍有偏差,都會使他落入萬劫不復之地。

    「依臣之見,此事若是能順利進展對陛下而言幫助甚多。謝大人自回京後的這幾年,已經獲得了太后娘娘全部的信任,更是將言姑娘嫁給他為妻。此番言閣老雖不知為何不再提起回朝之事,但看這段時間太后娘娘的舉動,想是有意讓謝大人繼承言閣老的衣缽,日後主理內閣。」

    祝英頓了頓,又說:「倘若謝大人如他所言一心為陛下為朝廷著想,那無論是他入內閣,還是立王爺做儲君的這幾件事,有他在暗處幫襯著,太后娘娘恐怕都會落得個竹籃打水一場空的下場。屆時,就是陛下您反擊的大好時機。」

    李昌燁面色肅然,冷笑了一聲說:「女婿入內閣、養子做傀儡、親家出兵權。太后深謀遠慮,謀的不是當下,而是來日。只可惜這一次她的如意算盤,沒那麼容易打成功了。」

    「只是陛下和太后娘娘之間已經到了不可緩和的地步,他日針鋒相對之時,言姑娘夾在中間或許最是為難。」祝英感慨道。

    「太后一人之責禍不及她,真有那一日時,也不會同她計較。」李昌燁側首看向祝英,說:「更何況...謝延卿隱忍多年布下這盤棋局,想必一早就為她做好了打算。」

    說完,李昌燁不再猶豫,頭也不回地邁步離開。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層層烏雲照向文華殿,驅散了殿宇之上的陰霾。

    那座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大殿之內,承載著天下讀書人最大的夢想和家國情懷,常言道不爭一世爭百世,沒有哪個文人學子不幻想著有朝一日金榜題名,站在文華殿內講學授課,受萬方擁戴與敬仰。

    只可惜流芳百世的背後都是血汗之路,需得有浴火重生的勇氣。

    祝英回頭又望了一眼文華殿大門方向,只覺得背脊生寒,不敢再做停留快步跟隨李昌燁而去。

    李昌煥在書案前坐了一個時辰,面前的書卻是一頁都未曾被翻閱過。

    外面的天氣已經大晴,周圍鳥鳴聲陣陣。

    他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站起身,從他常住的偏殿衣櫃拿出一身備用的衣袍,整理好領口,帶上象徵著身份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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