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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45:01 作者: 顧沉之
    那簪子全名叫做九轉累絲祥雲簪,不僅用金線纏繞成祥雲模樣,正中央還綴著一顆圓潤的東珠,價值不菲也更是彰顯著身份。

    滿京城能用祥雲做髮簪樣式的人沒幾個,若是有心順著這條線索便能猜出她的身份。

    更何況既然同在京城,自己遲早會靠著這枚簪子尋到他。

    只是當時的她根本沒有想到,這枚簪子仿佛石沉大海,自此了無音訊。

    然而此時此刻,言云衿看著眼前的謝延卿手握髮簪,眼神一直盯著前世的自己離開的方向時,頓時覺得百感交集,熱淚盈眶。

    原來兜兜轉轉,她所求的那個人一直都在自己身邊。

    她走到謝延卿面前,抬手從他白淨俊朗的面容上撫過,入手卻是一片虛無,根本觸碰不到他半分。

    兩行清淚順著她巴掌大的臉上輕輕滑落,一時間不知是悲還是喜,她手指畫著眼前人地輪廓,說:「夫君...原來一直都是你啊......」

    思緒飛逝,轉眼間又過了一年。

    在這一年裡,她看著謝延卿入職翰林院、看著他在麓安書院勤勉用功,和諸位同窗打成一片、看著他虛心求教,每日向鐘太傅請教問題總是問到很晚。

    最後看著他自應天府返京時,孤身一人立在破敗的麓安書院前,如遭重創心灰意冷。

    再次相見時,是在隆德十八年上元佳節的言府里,她提著兔子燈朝著父親的書房飛奔而來,想叫上自己的父親一起吃元宵,尚且離得遠時,她看見父親面前站著一位素衣青年。

    那人肩頸挺直,氣質溫潤,有那麼一瞬間她仿佛覺得自己找到了當年猜出以她名字做謎底的儒雅青年。

    然而這一切幻想卻在聽見他的名字後破滅了,身邊人說他叫謝延卿。

    麓安慘案中那個苟且偷生的謝延卿,如今在朝中忘恩負義,攀附權貴的謝延卿。

    厭惡充斥著她整個心胸,見他朝著自己所在的方向看過來,她有些惱怒的地皺著眉,很不禮貌的轉身離開了。

    言云衿站在原地,將前世那個孩子氣的自己盡收眼底,也看到了從前一直被她忽視的,她離開時謝延卿眼底的落寞。

    其實前世自打她聽說了朝中的一些風言風語後,對謝延卿這個人一直抱著嫌棄之心,也不願去關注他的一舉一動。他們之間再次有交集,還得從咸寧三年,太后賜婚開始說起。

    那時的言云衿先後被伯爵府和侯爵府拒婚,更是傳出來她為武安侯尋短見的謠言,一時間聲名狼藉,滿京城沒有哪個大戶人家願意同她粘上關係。

    也就是這時,她姑母和父親看中了才華橫溢,出身寒門的謝延卿。

    他出身低微,父母又已經雙雙過世。且他任職翰林院侍講學士,本就是未來入內閣的最佳人選,這樣的他看在言閣老眼中做女婿再合適不過了。

    就這樣一紙婚約將他們二人綁在了一起,沒有感情的婚姻易生怨偶,成親之後言云衿卻是切切實實地體會到了這句話的滋味。

    她一貫討厭忘恩負義的人,婚後的這段時間裡即使謝延卿百般柔情,看在她眼裡都是虛偽做作的表現,讓她厭惡至極。

    然而此時回首再看,心境卻截然不同。

    她知道夢境中的謝延卿看不見她,卻也依舊執拗得每日跟隨在他身邊。

    每日她會看著謝延卿穿戴整齊,目送他上早朝前說一句:「夫君一路小心。」

    會站在院門前等候著他夜晚歸家,在看見他身影出現在巷口時歡快的跑到他身邊,道:「夫君辛苦啦,快快洗手去用晚飯吧!」

    會在他孤身一人坐在書房批改課業到深夜時,坐在他對面不眠不休的守著他。

    更是在他被夢魘折磨的整夜說不著時,做出擁抱的姿勢安撫著他,一遍又一遍的說著:「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即使他感受不到她的存在,也沒辦法真正與他相擁。

    這樣簡單的日子沒能持續太久,臨近冬日裡,謝延卿突然異常憔悴的回來,站在前世的自己門前猶豫著不想走。

    言云衿看見前世的自己不耐煩的問道,有什麼事嗎?

    謝延卿嘴角勾起一個憔悴的笑,說:「最近翰林院公務繁忙,我可能有一段時間不能回來住了。」

    前世的言云衿點點頭,並不在意。

    謝延卿叮囑了幾句,在她快要發火前及時收住了話,轉身朝著自己書房的方向走去。

    言云衿跟著他入了房間,在他費力的脫掉身上的朝服時,看見白淨的裡衣袖口布滿了血跡。

    一雙清瘦的手腕血手模糊,像是受到了沉重鋒利的東西磨損所致。

    言云衿連忙上前手足無措的看著他,心痛地無法呼吸。

    她知道,那一天終於是要來了。

    自那日之後,謝延卿再也沒能回到羨雲苑。

    在詔獄關押了半個月的時間裡,他將全部的過錯攬在自己身上,為了儘快將事情了結不出差錯,在司禮監的掌印福公公的多番鼓吹下,最終朝廷下達了杖斃的旨意。

    五十廷杖,每一杖都是衝著要他性命去的,謝延卿全程沒吭一聲。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快停下啊,不是這樣的!」

    「求求你們不要聽信閹黨讒言,他是清白的,他是清白的啊!」

    言云衿跪在詔獄濕冷的地面之上,苦苦哀求著周圍的所有人,然而沒有人能聽見她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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