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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45:01 作者: 顧沉之
言云衿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擔憂,周身都在微微發抖,她哽咽道:「爹爹可知殺錦衣衛,罪同謀逆,依律當夷三族。」
「我知。」
「所以爹爹是明知不可為,也要為之嗎?」她問。
「妍妍,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官場中謀生存不比上戰場容易,今日我不殺他,來日他們便要將刀架在我的脖頸,到那時爹爹我還有你姑母苦心經營的一切就全都毀於一旦了。」
言云衿抬頭望向他,水汽逐漸蔓延至眼眶,「這是謀逆之罪,倘若哪日東窗事發,稍有不慎,我們全家一百多口的人命都要葬送在您手中。爹爹您已經身居高位,為何還要走入歧途執迷不悟?」
淚水奪眶而出,言云衿上前幾步如同兒時般拉住父親的衣袖,道:「女兒還記得隆德八年,您參與禮部會試一心為國求才,當年選出的進士如今皆是朝廷肱骨之才。」
「隆德十一年,您受任於內館給眾皇子講授四書五經,當時您在做先生時一直囑咐眾皇子,堯舜之德在於愛民如子、用人之道在於臧否與否、治國之本在於君民約儉,所言所舉既有規諫,又有垂戒,無一不彰顯您用心良苦。女兒一直視您為驕傲,可是爹爹,您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面對自己女兒突如其來地質疑,言閱有些無奈地闔住雙眼。
從什麼時候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他也已經記不得了。
他們言氏一族如今雖說是已經取代謝家成為大周四大世家之首,可他一直以來都清楚,言氏同謝氏之間的不同。
謝家一族乃是武將出身,老侯爺謝長林當年跟隨著□□皇帝平定江山,立下的功勞半本史書都寫不完整。
威遠將軍謝洵執掌謝家軍二十餘年,為邊關做出的貢獻更是朝野上下有目共睹。
而他們言家卻是文官出身,都說文官清流,可縱觀歷史歷朝歷代又有幾位文官載入史冊,永垂不朽。
言氏一族在建興年間雖不是身居高位,但也是名門望族。
他父親也曾官居二品,為人清廉剛正不阿,常年飯桌上無半點葷腥,就連去世時餘下的俸祿也都悉數捐給百姓。
言閱繼承了他父親在學識上的過人之處,二十一歲那年以第五名的成績順利通過科舉,成為翰林院庶吉士,更是在三年後成功通過翰林院考核,被授予編修一職。
那時的他初次為官,一心報國,十分看不起閹黨專權擅政,也時常為受打壓的清流官員而憤憤不平。
他一腔熱血,卻在面對殘酷的現實而變得無能為力。
隆德年間,閹黨飛揚跋扈,永寧侯謝淮權傾朝野把持朝政,他不願與其同流合污,更不願趨炎附勢,便自請回老家襄城任職知府。
返鄉沒多久,他生了一場大病,一連纏綿於病榻兩年之久,方才有了好轉。
他守在家鄉這幾年裡,沒有官場爭鬥,沒有世事紛爭,寄情於山水攻讀聖賢之書。
他時常關心時政,體恤民生之苦。
可書讀的越多,就越發見不得世間疾苦,心中那份經世治國的火就燃燒的越來越旺盛。
隆德十四年他重返朝堂,任職吏部左侍郎。
他深知朝廷維持至今是仰仗各個世家在其中助力,世家倒了,朝廷也就不復存在。
他心懷理想,志向遠大,一心平衡各個世家在朝廷中的地位。他抓住一切機會向皇帝進言,強調製衡與勤儉的重要之處。
他禮賢下士,時刻提醒著自己為朝廷盡忠,可隆德帝偏信閹黨,提拔外戚,使得謝氏一族權傾朝野,飛揚跋扈。
那時的言閱身處朝堂之上,望不清來時的路,也看不見歸途。
為官二十載蹉跎半生,本以為自己一腔熱血能夠經世治國,到頭來他好像什麼都沒有做成。
在官場,他見到油頭滑腦的人會被稱為孝子、見識了沒有半分才華的人不斷升官加爵、也見識了貪官升遷的理由可以是清廉、更見識了尸位素餐之人一擲千金的奢靡生活。
他發現好像做官並不需要彰顯你的才能,只要學會溜須拍馬,曲意逢迎便可行。
這讓他有些心灰意冷,甚至起了退隱的想法。
事情的轉變來源於他一母同胞的妹妹,言蕊婉入宮。
言蕊婉自幼便同尋常女兒家不同,她自幼性子強勢,且飽讀詩書志向高遠。她一直堅信,天下男兒能做到的事女兒家也同樣做得到,甚至比他們做得更好。
自她入宮以後,不像其他妃嬪一般終日活在對帝王寵愛的爭奪之中。
她培養人脈,在前朝後宮安插親信,手腕凌厲擊垮了威遠將軍謝洵,順勢扳倒了謝氏一族。
她收養三皇子李昌燁,接替元敬皇后繼位中宮,更是在李昌燁登基後順理成章的成為太后。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隆德是十七年,他進入內閣成為最年輕的次輔。
那時的言閱初嘗權力的美好,隨著地位的提升,許多事執行起來也比以往容易許多。
但他遇見了他此生的政敵,內閣首輔鍾勉。
鍾勉是三朝元老,他才高八斗、知人善用且心系蒼生。當時的言閱也十分敬佩閣老的才華,可唯一不同時是,鍾勉出身寒門,一生致力於清丈土地、重洗世家。
而言閱生在世家,他深知朝廷這棵大樹日益茂盛,離不開土壤之下各個世家盤根交錯的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