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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45:01 作者: 顧沉之
    美景雖美,但卻絲毫沒有動搖她對他的嫌棄之心,她迎著謝延卿的目光走了過去,毫不客氣的拿起他手中的書嘲諷道:「你這樣的人,還配看臨川先生的文章?」

    她看見謝延卿眼中的落寞一點點染了上來,卻也還是笑了笑什麼都沒有說。

    回想到這裡她羞愧地低下了頭,五臟六腑都冒著酸澀,邁向石階的腳也頓在原地,猶豫著不敢上前。

    謝延卿回眸時恰巧看見了在窗外撐著傘發呆的言云衿,她周身帶著水汽,不知站了多久。

    他攏了攏外袍,在言云衿的注視下放下了手中的書,消失在她視線之中。

    沒過一會兒,面前的房門被打開了,這人穿戴整齊的走了出來,將一件衣衫輕輕地蓋在言云衿身上。

    他雖是文人學士,不似武夫那般有著強勁的體魄,但卻肩寬背薄,並肩而立時他要比她高出大半個頭。

    今日的他似乎比前幾日有了幾分精神,雖然看著面色還是有些蒼白憔悴,但最起碼蹲起自如行動也不那麼困難。

    言云衿愣了愣,看向自己肩上的素衣。她出門時穿的厚並沒有感覺到冷,但面對謝延卿的關懷她心裡覺得格外受用。

    「這件是今歲內廷新制的,還沒有人穿過。」

    言云衿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將方才心中的酸澀咽了下去笑著說:「我又不在意這些的。」

    謝延卿張了張口,最終將到嘴邊的話收了回去,他後退了半步又做回了那個禮貌疏離的自己。

    「這麼晚了,言姑娘為何還過來。」

    言云衿見他如此也沒生氣,自顧自的進到屋裡,圍著書案轉了一圈朝他露了個明媚的笑容,道:「我來監督你有沒有按時喝藥。」

    她朝桌案上擺放的食盒裡看了一眼,濃郁的湯藥已經見底,一旁碟子裡的糕點也有被動過。他像是不喜歡吃甜食,裡面的薏米桂花糕都和送來時的那般擺放的整整齊齊。

    謝延卿見她仔細的檢查著食盒,放緩聲音,「我一向身體康健,不會不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聞言,言云衿伏著的背部緊繃,臉上的笑容一點點的消失殆盡。

    她緩緩抬起頭看向謝延卿,不知是不是屋內紅燭的光芒太刺眼,造成的錯覺,謝延卿覺得面前的姑娘委屈的像是馬上就要哭出來。

    屋外雨聲細密,言云衿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半晌後她顫抖的吐出了幾個字,「你騙我......」

    謝延卿手間的動作一頓,背上的傷受到牽動,火辣辣的疼了起來,此時他也無暇顧及。

    「你騙我的。」言云衿又堅定的說了一遍。

    「你說你身體康健,可昏迷之時太醫診斷卻說手腕雙腿處都有陳年舊疾。你說你愛惜自己的生命,結果卻跑到御前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公然拒婚......謝延卿,你不是因為愛惜自己,而是你把你的這條命給了別人......」

    他把他的這條命給了恩師鍾勉,給了在麓安書院中慘死的三十一名同窗,給了天下所有寒門學子。

    唯獨沒有留給自己。

    從上一世他攬下全部罪責毅然決然的奔赴黃泉,再到這次冒著生命危險公然拒婚。

    言云衿沒有告訴任何人,這一前一後的兩場事故給她心裡留下了難以磨滅的陰影,每每想起來都會覺得後怕。這份恐慌不僅僅來自於對謝延卿身體的擔憂,更是來自於他這個人。

    「謝延卿,算我求你,就當是為了我你能不能多愛惜自己一點?」

    作者有話說:

    嗯……就是感覺這一章斷在這裡剛剛好哈哈哈,明天會多更新一章或是補一個肥章的哈。

    第22章 螻蟻

    房檐的雨水連成線不斷敲擊著廊下的石階,像是謝延卿的心跳聲,滴答滴答,在空曠的房間內顯得格外清晰。

    他可以坦然的面對世人的冷眼、詆毀、誣衊,卻很難應對的了別人突如其來的關心。

    就像是吃慣了饅頭野菜的人,突然有一天有人端給自己一盤精緻的糕點,也只會覺得甜膩難以下咽。

    此時此地,面對言云衿這一番話只覺得啞口無言。

    他是翰林院最好的侍講學士,是文華殿眾皇子公主的教書先生,他博覽群書解釋的了繁瑣難懂的經文撰書,卻唯獨解釋不好自己的一生。

    言云衿說得對,他把他的這條命留給了恩師鍾勉,留給了麓安書院慘死的三十一位同窗,他想要為冤案平反,想完成鍾閣老的遺志為天下寒門學子鋪一條平坦易行的道路,可他沒敢奢望過自己的退路。

    隆德十七年的那一年冬,他沒有在場親眼目睹同窗被捕入獄的情景,亦是沒有親自體會繡春刀架在脖頸的滋味,可這幾年來的每個晚上,詔獄同窗慘叫之聲夜夜入耳,恩師撞柱流淌的鮮血漂浮在他腦海之上。

    那一年,他兩次入京。

    一次進士及第領旨入朝為官,他站在太極殿的石階前,看見了此生前行的方向。

    一次得知慘案匆忙返回,卻見昔日朗朗讀書聲的麓安書院已經破敗不堪。他跪坐在大門前,失去了歸途,望不見來路,什麼也做不了。

    一夜之間,他僥倖活著成為了一種罪。

    他沒辦法告訴言云衿,他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因為從一開始,他的性命就是上位者棋局之上遺落的塵埃,當他們注意到他時,他便已經失去了活著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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