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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45:01 作者: 顧沉之
鍾勉摘下頭上的烏紗帽,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沖了出去,隨即一聲巨響,他重重的磕在了紅柱之上。
滿朝官員驚聲四起,鍾勉火紅的官袍整齊的穿在身上,胸前的雲鶴補子被額角處流下的鮮血浸染。
他在拿命還一條生路,一條屬於麓安書院全部學生的生路,也是一條屬於天下寒門文人的生路。
謝延卿站在原地,眼中一片悲愴,胸中氣血翻滾,鮮血順著他的口鼻緩慢流淌下來,單薄的身形隱隱晃動,還未等風吹來人就已經倒下了。
眼前的一切也變得模糊不清,他躺在地上掙扎著想要往恩師鍾勉的位置爬,渾身卻是提不起半分力氣。
「老師...不要……別走...別留下我一個人......」
謝延卿的心抽搐著,一陣天旋地轉,身下的場景再次發生變化。昏暗的牢房裡密不透風,霉味混雜著傷口的血腥味充斥著他整個人的鼻腔。
玄鐵打造的鐐銬壓在他身上,手腕處傷可見骨,背上更是被廷杖打的血肉模糊。
隔著厚重的牆壁,謝延卿仿佛聽到了外面的落雪聲。
今日是咸寧四年的冬至,過了今晚,世上就再也沒有謝延卿這個人了。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還陷入夢境之中,但卻沒有一刻比現在更痛苦更清醒。
老天像是在和他開玩笑,重活一世卻沒有讓他回到麓安慘案發生前,他不明白讓他重新經歷一遍痛苦的意義是什麼。
謝延卿有些想笑,此時此地他陷在夢境之中卻沒有了想脫身的欲望,左右還是重蹈覆轍,生之於他,已了無意義。
他躺在這裡像是看到了路的盡頭,所有的隱忍、犧牲、努力到頭來卻是一場空。
他只能看著一個又一個的人影同他擦肩而過,什麼也做不了。
身體已經千瘡百孔,心又何嘗不是呢?他安靜的躺在地上,像是隨時等候死亡的到來,毫無求生欲望。
「承宥兄!承宥兄!」
謝延卿半睜開眼,朦朦朧朧間仿佛看見陳凌等人出現。
陳凌朝他招了招手,笑著說道:「承宥兄,你快回去吧,我們一切安好,你別叫嫂嫂等急了!」
他正欲開口,耳邊又傳來一位熟悉地老者聲音。
「延卿。」
謝延卿扭過頭,看見恩師鍾勉那張慈祥的臉出現在自己面前。
他雙眼泛紅顫抖的喊了聲,「老師......」
鍾勉抬手為他擦了擦臉上的血水,動容道:「延卿啊,先生授你知識,賜你表字承宥,是想你這一生在寬宥別人的同時,也能寬宥自己。孩子啊,你一向聰慧過人,這麼到了這件事上如此想不開,快些回去吧,現世還有人在等著你平安歸來!」
「老師,學生愚鈍……學生想和你們一起走。沒了你們學生不知道該往哪裡走,又該去往何處。」
聞言,鍾勉站起身,目視前方緩緩道:「尋著光的地方走,便是你的歸途。」
有光的地方?
他的人生已經是滿目瘡痍,還有哪處是有光能照進來的地方。
謝延卿緊閉雙眼,不願再想。
突然,一個輕柔的女聲在耳邊響起,「謝延卿!快醒醒!你快點醒過來啊!」
他睜開眼,模糊的視線中突然闖入了一道亮黃色的身影,像是把初春的暖陽披在身上。
那人走到他身旁,晃動著他著急的喊道:「快醒醒啊謝延卿,你不要嚇我啊!」
有溫熱的液體落在他臉上,這一次的觸感無比真實,謝延卿莫名其妙的感到心安,僵硬的嘴角隱隱勾起一個清淺的笑,朝著那有光的方向緩緩說道:「就來了.....」
作者有話說:
①恩榮宴:新科進士傳臚後的第三天,禮部將為新進士賜宴,名為恩榮宴,民間則習慣稱為瓊林宴。
②編修:謝延卿是隆德十七年進士及第,為一甲第二名,也就是常說的榜眼。依照慣例,一甲前三名直接授予官職,狀元授修撰,榜眼、探花為編修。
隆德年間國庫空虛,謝大人的恩師鍾閣老當時推行改革,想要扭轉朝廷寅吃卯糧的局面在這一過程中觸動了世家官員的利益,成為麓安慘案的導火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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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顧慮
連著下了幾日的雨,皇城四處充斥著潮濕的泥土氣息。
天蒙蒙亮時,輪值的宮人便早早起來灑掃積水,一處也不敢馬虎。今年初春的雨水比往年多了些,又因著太后娘娘下令縮減內廷開銷,人手不足,分到各個人手上的活兒也比往年多了些,一時間眾人免不了私底下里叫苦不迭。
皇帝勤勉,自登基以來時常在書房深夜批閱奏摺,一待就是一整夜,因而御書房的灑掃也格外仔細些。
新調過來的小女使今日是頭一次來這邊灑掃,她抱著一盆水從外頭走進院內時見自己的同伴正倚著門口的牆壁休息。
見狀,她從懷裡掏出一方帕子放在門冊的石階上擦了幾下,抬頭說道:「皇上這會兒還沒下早朝,曉蓉姐姐若是累了便先歇歇吧。」
被喚作曉蓉的綠衣女使揉了揉酸疼的腰緩緩坐下抱怨道:「這麼大個院子就安排咱們這幾個人來打掃,內廷司真的是越發摳門了。」
小女使用水盆里的水淨了淨手,沒有抬頭:「我見太和殿那邊人手也縮減了許多,太后娘娘親自下的懿旨,內廷司也是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