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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45:01 作者: 顧沉之
所有的轉折大約是從他們成親後的半年開始發生變化的,言云衿記得大約是咸寧三年的科考,她父親言閣老遭人彈劾,自請辭官。
緊接著,明頤皇后無故落水,她姑母同皇帝的矛盾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言家在朝中的地位開始一落千丈,而謝延卿作為她父親的親信,首當其衝的接受了北鎮撫司的審問。
也就是說,留給她改變這一切的時間也已經不多了。
言云衿在宣紙上奮筆疾書的畫著時間線,想將前世發生的大小事快速回憶一遍。
其間,謝延卿抬頭朝窗邊看了她一眼。
言云衿今日穿的素雅,發間僅僅簪著一枚流蘇釵,像是刻意為來聽學所準備的。她眉眼精緻,換了清雅的裝扮也顯得氣質格外出塵。
提筆寫字時左手手指不自覺的晃動著,應當是在算著些什麼。偶爾會將手伸到腰帶出抓一下,那裡什麼都未曾懸掛,所以每次都是抓了個空。
這熟悉地動作看得謝延卿微微眯眼,同樣的動作他幾日前也在言云衿手上看見過。
上一世,他同她成親後曾在她生辰那日送給她一塊成色極佳,手感溫潤且刻著祥雲的羊脂玉佩。
當時那玉佩混合在桌面上一眾生辰禮里,她一直誤以為是娘家人送給她的禮物,喜歡的不得了,掛在腰間時不時的便去撫摸一番。
見她那幅歡喜的模樣,謝延卿也沒有同她提起過玉佩的來源。
畢竟他這樣一個劣跡斑斑的人,告知她真相也只不過是給她徒增煩惱。
約莫到了午時,暖陽從屋內照射進來,曬得她有些犯懶。
宮裡頭的雲雀落在窗沿上,言云衿從懷中掏出包裹著點心的油紙,捏了一小塊抬手去餵了餵。
「姐姐,你拿的是什麼東西啊?」
稚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打斷了她的思路。
言云衿一回頭,見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男孩正站在自己身側,仰著白嫩的小臉盯著她手中的點心。
內書堂很少有年紀這般小的,多半是新招進來沒多久的幼閹。
小孩子總是格外招人喜愛,言云衿俯身摸了摸他的頭,將油紙里的點心分出來幾塊給他。
「這個呀叫做薏米桂花糕,裡頭還加了藥膳對身體有好處的。」
「謝謝姐姐!」幼童接過糕點捧在手心裡小口咀嚼著,又抬眼問道:「姐姐是哪裡不舒服嗎,為什麼要隨身帶補身體的糕點?」
「這是姐姐帶給別人的哦!」
小孩瞪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四下望了望,回頭歡歡喜喜道:「哦!我知道了,姐姐也是來送給我們先生的吧!」
言云衿被他口中的「也」字惹得眉頭一皺,她靠近了幾步小聲問道:「那你能不能告訴姐姐,還有誰來看望過你們先生?」
「很多啊!」小孩撓了撓頭扒拉著手指說道:「先生長的好,又學識淵博,尚食局的玉紅姐姐、尚儀局的瑞庭姐姐、還有尚宮局的芙清姐姐她們都仰慕先生,時不時的就回來看看先生講學。」
???
言云衿站在原地一頭霧水,謝延卿在宮裡頭居然這麼招蜂引蝶!
上輩子怎麼沒聽說這事?
小孩吃完了手中的糕點疑惑地看向她:「姐姐是哪個局裡的女使,我竟從未在宮裡見過姐姐這般...這般的....」
「這般什麼?」言云衿問。
小孩瞬間憋紅了臉有些難為情的道:「這麼美的!」
言云衿被他的話逗笑了,捂著嘴小聲笑了半晌,聽見前方傳來輕咳聲,她抬起頭,見謝延卿正站在自己面前。
言云衿連忙收了笑,整理了幾下衣衫柔聲道:「散學了嗎?」
謝延卿點了點頭,隨即將手撫上幼童的頭頂問道:「怎麼沒去用午膳?」
幼童拱手規規矩矩的朝他作揖道:「先生昨日講解的課業,我有不懂的地方,想過來請教。」
「哪裡不懂?」
幼童從懷中拿出來一個小本子,遞給謝延卿:「先生昨日講的『銼其兌,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①。』學生還是沒能理解是何意思,難道是叫人不要發光閃耀,要融到塵土中像塵土一樣嗎?」
「這句話的是老子論證不爭、無為的觀點。而實際上是在告誡人們應當修養自我不露鋒芒、與世無爭的處世態度,讓自己的才能和智慧沉澱柔和下來,不過分炫耀,用柔而不盈的方式來化解紛擾,是一種與塵世相同的處世態度,而並非是教導人要卑微如同塵土。」
幼童撓了撓頭,頗有些苦惱的問道:「我曾聽宮裡頭的大人們說,為官者需得和光同塵,也是要教導人做官要不突出自己,與世俗混同無爭的意思嗎?」
聞言,謝延卿輕笑了一下:「爭與不爭最終還是要看個人的選擇,一貫行事的作風。」
「那先生是這樣的人嗎?」
謝延卿搖了搖頭:「先生的老師曾經教導先生『有官守者修其身,有言責者盡其忠。②』住世一日,則做一日好人,居官一日,則做一日好事③。先生想做這樣的人,先生也希望你們日後也能做這樣的人。」
幼童皺著眉頭,像是在費力思考著謝延卿的話,半晌後又抬頭稚聲稚氣的讚美道:「先生學識這樣好,想必先生的老師也必然是了不起的人物!」